回府後,魏如霜驚魂未定,耳邊仍回響着人群中的哭号、怒罵,怏怏道:“街上怎麼會突然起火?真是吓死人了,還好有将軍,否則救火的人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擠進來。”
“對了,您的刀呢?”魏如霜指着桌上空蕩蕩的刀鞘。
邢樾頓了一瞬,“攀上酒樓的時候用來借力了,忘了拿回來。”
“那太可惜了,”魏如霜嘟起嘴,提議道:“要不等明天咱們再去找回來?”
邢樾冷淡回應道:“無妨,天色已深,明日再說。”
提議作罷,魏如霜洗漱後躺在床上,想起今日跟姑母的對話,心裡默默歎氣。小虎進家學一事已經闆上釘釘,再讓姑母離開魏家,真是難上加難了。
魏道元有這麼好心?反正她不信。
身邊人的呼吸平穩深沉,但肯定不是睡着的狀态,魏如霜小聲詢問,“将軍,您睡了嗎?”
果真得到了回應,清冷的嗓音在黑夜裡響起,“何事?”
魏如霜蠕着身子挪的近些,“沒什麼事,就是……一想起來街上詭異至極的火,心裡止不住地犯怵。”
邢樾睜開眼,目光清明,“哪有什麼鬼怪之說,人禍而已。”
魏如霜:“是嗎?您看見有人縱火?城裡處處都是望火樓,怎麼有人敢如此大膽,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邢樾背對着魏如霜,聲音低沉,“傷天害理?居高位者視百姓如蝼蟻,你殺死一堆螞蟻會覺得愧疚嗎?”
“可……”魏如霜心頭一顫,此話實屬大逆不道,這人吃錯了什麼藥?于是住口不再追問,沒過一會兒,帷帳内又響起了沉穩悠長的呼吸聲。
魏如霜卻睡不着了,腦海中是一張張驚恐的臉,如此擁擠的人潮中,若是摔倒,怕是再難站起來;甚至不需摔倒,四周銅牆鐵壁一般壓下來的行人就能要了無辜的性命。
居高位者……魏如霜注視着邢樾寬厚的肩膀,聖人是,魏道元也是,甚至他自己也是,邢樾口中到底指的是誰呢?
……
邢樾果真說到做到,翌日一早便将請姑母來府裡小住的帖子送到魏府,魏道元痛快應下。
臘月二十七這日,阿昌一乘馬車将姑母和小虎接了過來。魏如霜命人提前收拾了将軍府東邊空置的院子,地龍旺旺得燒了幾天,屋裡肯定一點潮氣沒有。
小虎進到府裡就在前院看人耍槍,魏如霜牽着魏紅櫻進到屋裡,二人脫下沉重的外袍,盤腿坐到暖塌上。
“一路上怎麼那麼多官兵,可吓死我了。”魏紅櫻道。
青荷遞過去兩個暖手爐,魏如霜捧着暖爐道:“小年夜裡,我們從魏府回來的路上遇上了火情,火勢控制住之後卻發現莫名其妙死了人,這幾日讓紅梅出門置辦些東西,還遭了好幾次盤問,好像是哪個大官死了兒子。”
紅梅一旁補充道:“五品的戶部郎中呢!”
魏紅櫻吸了口冷氣,“五品官?這可不小了!”
“放哪裡都不小,可偏偏這是汴京。”魏如霜抓了把剝皮瓜子塞給魏紅櫻,“您先前躺着的是二品大員的官邸,如今屁股底下坐的是三品武将的地界。”
魏紅櫻斜了自家侄女一眼,繼續追問道:“人抓到了嗎?”
紅梅搖搖頭,“沒有。”
惜字如金的紅梅得了好幾個白眼,還是青荷出來解釋,“阿昌說根本沒看見賊人,到現在成了個懸案。”
魏如霜好奇,“沒看見賊人?那是怎麼殺的人?”
“聽說是戶部郎中的公子在酒樓宴飲時與同桌的人吵了起來,一桌子酒菜全扔樓底下去了,怪就怪在屋裡沒有打鬥痕迹,誰也沒看見人是怎麼死的。”
酒樓、扔東西、鋼刀,散落的珍珠此刻被一根細魚線穿了起來,魏如霜垂下眼,睫毛輕顫,“或許是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鬼怪尋仇也說不準。”
魏紅櫻輕笑,“你個小丫頭什麼時候信這些了?”
魏如霜不語,又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來。
程延死了兒子一事鬧得城中沸沸揚揚,天子腳下又臨近年底,誰都不願因此事惹怒陛下,也不想懷裡揣着個燙手山芋。程延往上的路走不通,又找上了開封府尹和刑部侍郎,即使二人近幾日稱病躲在家裡,門檻都讓他踩低了幾分。
不是他們不想,是他們無能為力。
國子監學生無人看見殺人者,教坊司的幾位姑娘也盤問了數遍,除了程公子胸口的一柄鋼刀,賊人什麼痕迹都沒留下。
國子監學生家中雖沒有他程鈞懷的老爹官大,但也不是朝中無人的白身,總不能将人拉回刑部大刑伺候?教坊司的幾位姑娘細胳膊細腿,哪個有能将成年男子紮個對穿的臂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