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早,一串鞭炮叫醒了将軍府。
錦帳裡交疊的人影毫不在意,依舊在洶湧的大海上攪動着波濤。等到急促的呼吸恢複平靜,額頭薄汗退去,魏如霜推搡了一把身邊人,“水。”
一杯涼茶下肚,魏如霜才有力氣坐起來,頭一句話便是埋怨,“有這把子力氣你去校場上撒野,光折騰我了。”
邢樾聞言不語,過了一會兒魏如霜扭頭看過去,那人正嘴角彎彎偷摸笑着。
魏如霜一大早被擾亂了清夢,火氣正大着呢,嗔怒道:“别來煩我!”再沖的語氣,配上她春潮未去、雲蒸霞蔚般的側臉,眼角眉梢都是嬌。
魏如霜扭頭鑽進被窩裡,錦被拉到頭頂,蓋住外面的動靜。
回籠覺一覺睡到将近巳正時分,姑母已經派人來催了兩趟,魏如霜知曉後臉又紅了起來,狠狠剜了一眼邢樾,道:“都怪你!”
邢樾:“……”
等兩人收拾完走到魏紅櫻的院子時,正巧趕上吃午飯。
趙嬷嬷早見怪不怪了,魏紅櫻一邊給小虎夾菜,一邊指桑罵槐,“你說你,整日裡正經事一件沒有,除了吃就是玩,日日睡到日曬三竿才醒,等你進了家學,看先生怎麼收拾你!”
小虎委委屈屈哼了一聲,“我不到巳時就醒了。”反駁了一句後,瞄見魏紅櫻的臉色,立馬抿起嘴來。
魏如霜自知理虧,半點聲不敢出。
小虎眼見沒人替自己講理,嘴一撇、眼一垂,抽抽嗒嗒要哭起來。
“好了,說你兩句還裝上了。”魏紅櫻給小虎夾了一筷子酒蒸羊羔,轉頭問起魏如霜,“若若午後有何安排?若是無事,來跟我們包餃子。”
魏如霜沒事也不想去包餃子,給邢樾遞了個眼色,邢樾好似理解錯了她的用意,說起了自己的安排,“我從肅州帶來了三百将士,一部分在府中,其餘在城外禁軍的大營,若無其他事,午後應會過去一趟。”
小虎一聽來了興緻,“是去軍營嗎?能不能帶上我?”
不等魏紅櫻罵自家兒子湊熱鬧,邢樾點點頭:“可以。”
魏如霜對着邢樾眨了下眼,心裡思索,都帶小虎去了,不能把她捎上?
邢樾清了清嗓子,補充道:“夫人與我一道,校場回來路上正好去青雲寺求個平安符。”
怕邢樾反悔,魏如霜幹脆利落答應,“好。到時候給小虎求一個金榜題名,給姑母求一個身體康健。”
即使知道兩個人合起夥來诓騙她,魏紅櫻仍收不住嘴角的笑,“等他金榜題名早着呢,你倒不如在觀音大士面前給你們倆……”
暧昧的眼神在兩個人中間掃來掃去,像是黏糊糊的鼻涕蟲扒在身上,魏如霜後脖頸的汗毛豎了起來,張嘴隻能“呵呵。”
。
與城中鼎鼎大名的相國寺比起來,青雲寺地方不大、香火不旺,若不是邢樾去校場的路上碰見,誰能想到鄉野間藏了這麼小的一座寺廟。
邢樾先将魏如霜送到青雲寺,把錢順留給她,自己帶着人馬去了校場。
小小一座寺廟紮根在山腳下,今天雖然是大年三十,寺廟人氣一點不減,烏壓壓擠了不少附近的村民。
“夫人,小人前去打探一下。”錢順拱手道。一開始阿昌來找的時候他還不信,大年三十夫人要出門作甚?可偏偏好事又落到了他頭上,錢順覺得自己再努努力,說不定能從軍中被調去給夫人做侍衛。
錢順抓着身邊一個年輕漢子,自來熟地問道:“小哥,寺裡今天怎麼這麼多人?”
“一看你就是外來的,青雲寺每逢五、十都會派香積飯,大家都來沾佛氣。”
錢順回過頭如數報給了魏如霜,魏如霜懶得湊熱鬧,扯着阿甜繞過排隊的人群,往寺廟裡面走去。
香火旺的寺廟均有其獨特之處,比如相國寺的千手千眼佛,古觀音禅寺的擎天銀杏,或是風景獨秀,或是文人墨客詩詞詠唱,可眼前這座青雲寺太過平平無奇了些。
魏如霜安慰自己,老家的寺廟也強不到哪去。
“夫人,蛇!”阿甜忽然喊起來,魏如霜先看一眼阿甜,順着阿甜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枯樹上挂着一根沒摘的粗壯長角豆。
經過一冬天的風吹雨打,翠綠的角豆變成了黑褐色,活脫脫一條幹巴蛇。
魏如霜俯下身子揉揉阿甜毛絨絨的腦袋,安慰道:“是根角豆,别怕。”
阿甜含着淚哽咽道:“我看見它動了。”
錢順上前一刀将其砍斷,拿着斷角豆湊到阿甜身邊吓唬她,“蛇要吃了小阿甜。”
阿甜哇的大哭起來,松開魏如霜的手,往前跑去,錢順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魏如霜白了他一眼,“還不快去把孩子哄回來?她身子弱,經不起這麼哭。”
再往裡走什麼也沒有,小小一座青雲寺,實在沒什麼好看的,左右不包餃子的目的已經達成,與其在外面受凍,不如回家裡躺着,等吃年夜飯,于是魏如霜帶着人悠悠地往回走。
一走不要緊,碰上熟人了。
原本隻在進城的官道路邊看見一輛車輪壞掉的豪華馬車,檀木馬車鑲金嵌寶、描金繪彩,也不知是汴京城哪位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