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營中一片肅穆蕭條的景象,原本應當病入膏肓的邢樾被五花大綁扣押在營帳裡,夏懿一臉愧色坐在一旁,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夏懿話未出口先歎氣,“邢老弟,你也明白我有多難做,這件事即使跟你沒半點關系,可聖人不知道啊!”
邢樾臉上一點表情沒有,冷冷回了兩個字,“無妨。”
他更憂心家中之事,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将阿若扯進來,又讓她給秦二公子診治。阿若表面大大咧咧,實則心思缜密,體察入微,若是被她發覺,還不知要做出什麼傻事!
夏懿對外傳言他已經病倒,軍中情況十分危急,實際上死的那些人都或多或少與秦家軍有關聯,留着自己一條命,無非是為了日後聖人追問起來,好有個交代。
邢樾合上眼,沉聲道:“我乏了,将軍自便。”
夏懿走之前深深望了一眼邢樾,雖無中毒,可邢樾短短幾日整個人便形容枯槁,瘦了一大圈,經此一役,邢兄弟能保住一條命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朝堂本就是如此,與誰走得近了、與誰有姻親關系,不知哪天就成了你的無妄之災,聖人誅九族的時候隻會想想跟他們趙家有何關系。
無論你是什麼少年英才、中流砥柱,還不是聖人一句話嗎?
夏懿還記得自家夫人總念叨着邢夫人性情好、人有趣,苒姐兒也喜歡這位夫人。
本是一對神仙眷侶,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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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疫之下人人難以自保,京中不少官員的家眷紛紛跑到了臨近的莊子上避難,魏如霜托錢順将姑母小虎帶回青州。
天色熹微,鴉青色的薄霧籠罩在汴京城上空,青石闆路殘存着黎明的水氣,城門剛開的時候原本是最熱鬧不過,可如今隻有零星幾個菜農神色凝重地排隊進城,還沒有出城的人多。
馬車從街道那頭緩緩駛過來,未到身前簾子已經掀開了,簾子後是滿臉憂愁的姑母和不知所以然的小虎。
魏府早在一開始就将府中女眷送到了莊子上,魏紅櫻身份尴尬,也無人記着她。如今魏紅櫻盯着自家侄女,抽噎道:“怎麼成這樣了,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魏如霜别開臉,強忍着淚答道:“姑,我都嫁人了,怎麼能說走就走呢?再說了,等時疫過去,還要将你們倆接回來,小虎還要讀書呢!”
魏紅櫻還想追問,卻被魏如霜打斷,“天色還早,趕快上路,等夜裡還能在驿站歇歇腳。”
魏如霜望着面色凝重的錢順,微微颔首,“錢大哥,我姑母和弟弟就有勞你照看了。”
錢順總是笑嘻嘻的憨厚臉上硬擠出來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夫人放心,夫人也保重。”
迎着初升的太陽,魏如霜看馬車緩緩駛出汴京。
自此一别,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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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知曉不是瘟疫,魏如霜怕其他人看出端倪,依然将院中的丫鬟嬷嬷遣走,獨留李大夫一人在身邊照看。
“不行,藥量會不會太輕了?”
魏如霜剛一說完,李大夫便上前奪走她手中的藥碗,“再加重?你知道烏頭毒性有多重嗎?再加重藥量你還要不要命了?”
魏如霜重重地咳了一聲,雙眼通紅,“在這裡一點一點試,到底要什麼日子才能有結果!”
聽她聲音嘶啞,李大夫于心不忍,勸道:“這事情急不來啊!既然軍中無消息,那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嗎?将軍如今應無事,你莫要慌。”
魏如霜捂着心口喘粗氣,道理她都明白,但人要是時時刻刻都能如此通透,她直接成佛了!
李大夫見她盯着地面一言不發,還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不料剛站起身,魏如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字一頓道:“李大夫,麻煩施針護住我的心脈,将藥量再翻一倍。”
“你!”
魏如霜搖了搖頭,輕聲道:“來不及了,無論是真是假,已經耽誤太久了,别再猶豫了。”
又過了兩日,魏如霜已然聽不見了,但病情是控制住了,不再發熱,也不再嘔吐,除了偶爾咳嗽幾聲,正在一點點好轉起來。
京中局勢更加緊張,李大夫出門時,在府邸附近發現了不少喬裝打扮的攤販,底盤穩、手中有薄繭,一看便是軍中出身的練家子。
這日,喝完最後一碗湯藥,魏如霜放下空碗,思索片刻後說道:“給男子喝,藥量再加重三分。”
因為聽不見的緣故,魏如霜聲音較平時大了不少,李大夫想回答,又想起她如今聽不見,隻能重重地點頭答應。
李大夫走後,魏如霜又找了一趟高伯,在曾經的土匪頭子困惑不解的眼神裡,将自己手上幾百兩的現錢拿了出來。
魏如霜:“如今京中局勢不定,我想勞煩高伯将我身邊的丫鬟婆子還有阿甜阿楚兩個孩子送走。”
高伯不解,“帶走?夫人的意思是賣了他們?”
魏如霜指了指耳朵,“近幾日我偶感風寒,耳朵聽不大清楚,我是想請高伯也像别家一樣帶着大家去莊子上避難。”
高伯對她這幾日生病之事若有耳聞,聽說害怕是時疫,身邊丫鬟婆子全趕出院子了。
向魏如霜保證,“夫人放心,老頭子一定照顧好他們。”
魏如霜微微揚了揚嘴角,将軍府被人盯上是必然的事,但邢樾在他們手中,她在府裡留着,諒暗處的人也不會為難老弱婦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