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時,皇後拿出先帝遺诏,言先帝大皇兄之子流落民間二十餘載終得找回,又有襄王一旁作證,于衆望所歸之下,趙楷繼位。
貴妃魏氏心痛如絞,随陛下而去,特以皇後之禮下葬。
頭頂的天無論陰晴,百姓們的日子還是照過不誤。新君、先帝兜兜轉轉,總歸是趙家人的天下。
衆大臣歸位,太尉秦筝乞骸骨,魏道元與端木頌涉嫌春闱舞弊紛紛下獄,邢樾也從禁軍轉移到了府中軟禁。
将軍府前院的書房,門吱呀一聲,而後是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了桌前,隻聽得一聲歎氣,“将軍還是不願見朕?”
趙楷看着書桌後滿臉胡茬形容枯槁的邢樾,歎道:“朕已經派人去尋夫人了,左右也跑不遠,你莫要着急。”
邢樾微微睜開眼,卻并不去看他,聲音嘶啞而又低沉,“多謝陛下。”
趙楷苦笑一聲,婉言勸道:“你我之間非要鬧到如此地步嗎?”
“陛下,”邢樾凜然道:“臣自知才疏學淺,懇請陛下準臣歸耕故裡。”
趙楷被他的話氣得一甩衣袖,在書房裡團團轉,“好,好,辭官。宣武軍幾十萬将士呢?你當真能放得下?”
邢樾視線朝下,盯了半晌,反問道:“你的腿早就好了?”
不等趙楷回答,邢樾自嘲地笑了起來,“虧阿若還想幫你治腿,你們眼裡是不是人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
趙楷心頭一緊,強裝鎮定道:“辭官之事朕不允,你好自為之。”
新帝走後不久,書房外傳來紅梅的聲音,“将軍,奴婢給您送晚膳。”
邢樾悶聲道:“進來放下吧。”
紅梅勾着頭,不敢直視邢樾,匆匆将菜肴放下後擺好,便轉身離開,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檻,又猶豫了起來。
“還有事?”邢樾問道。
紅梅吞吞吐吐不知從何說起,豆大的淚珠砸到地上,倏地跪在邢樾面前,“都怪我,是我給了夫人公驗。我雖是秦二公子派來的人,可我真的沒有害過将軍和夫人。”
邢樾揉了揉緊鎖的眉心,“你走吧,我自有決斷。”
李大夫闖過重重關卡進了軍營裡,看到他毫發無損後便劈頭蓋臉一頓罵,那時他就知道阿若因為試藥傷了耳朵。
可他無能為力,等到新帝登基後他被放了回來,府裡卻是空蕩蕩的,再也不見阿若的身影。
晨昏界限纏繞得難舍難分,城門即将落鎖之際,一匹高頭大馬飛奔而來,守城将士認出了馬上的人,轉頭囑咐手下,“是邢将軍,慢些關,将軍行色匆匆,應是有要緊事。”
駿馬出了城門,徑直向南跑去,身後揚起的塵土模糊了将士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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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如霜上路已經有半個月了,她一身男裝混迹在商隊裡,不僅貼了假喉結,又有自制的黃皮水,塗上以後膚色宛如天生黑黃,論誰也不會将她當作女子。
作為商隊帶她上路的報酬,她坦然承認自己的大夫身份,無論是外傷還是頭疼腦熱,三副藥下去統統藥到病除。
走了才短短幾個驿站,神醫魏若的名号就在商隊之間流傳開。
如今世道,她無地無田,紅梅給的公驗是到揚州的,她也隻能一直往揚州走去。
她的金銀細軟都帶不走,最後身上隻剩下一百兩銀票和從手镯、簪子上掰下來的碎金子、碎銀子。
為了防止别人看出來,每次用之前都偷偷咬上幾口,顯得舊一些。
銀票被她縫在衣服内側,金子也是藏在藥箱最底下,身上顯露出來的碎銀子不會超過十兩,但魏如霜也沒想到,自己的一把金針還能引來賊人。
行商路上官家驿站住不了,普通的驿站都是大通鋪,魏如霜實在是忍不了,便紮了個帳篷,住在院子裡。
這不是什麼稀奇事,院子裡零零星星好幾個帳篷,沒房住的時候,頭頂有個遮風擋雨的東西就不錯了。
自打耳朵不好使了以後,魏如霜走在半路上撿了條小黃狗,每次睡前将狗拴在屋外,即使有賊人,她聽不着也總有人聽得着。
這天夜裡她剛睡下,屋檐下便出現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一人将藥水倒在饅頭上,扔到小黃狗身旁,小黃狗歡天喜地吃了。
半柱香之後,黃狗忽然倒地,沉沉睡了起來。
胖子憤憤道:“哥哥,我說了這個藥可是最好用的,你非要讓我喂狗,讓大夫喝了不是更省事嗎?”
瘦子瞪了一眼,“他是大夫,萬一聞出來怎麼辦!”
胖子縮着脖子,委屈極了,“哥哥說的對。”
瘦子拽着弟弟,蹑手蹑腳走到了魏如霜帳外,二人掏出懷裡鋼刀,挑起簾子,不等下一步動作,隻聽見一聲強有力的破空聲,反應過來時,二人已經被一根弩箭紮了個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