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沒如臉皮跟城牆一樣厚的那人所願,魏如霜找來一根細長的絲線,兩頭分别系在二人的手腕上。
在邢樾失落至極的目光中,冷冷道:“我去睡榻,你有事扯絲線叫我。”
一來二去的折騰,魏如霜的困意也被消磨殆盡,在榻上翻來覆去怎麼睡都不舒服。
最後一次睜眼的時候,窗外已經露出一絲光亮來。
翌日一早,魏如霜頂着一對烏青眼圈帶着邢樾去了醫館。
一大清早醫館還算清閑,魏如霜帶着幾人準備香囊中的藥粉。
借着銅質藥杵,她一眼就望見了兩個挂在臉上的黑眼圈,再看看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神清氣爽的邢樾,心裡燃起一股無名火,手中藥杵砸得隆隆作響。
小顧騰出一隻手揉了揉震得生疼的耳朵,難為情道:“魏大夫,您耳朵不大好聽不見,可我們聽得見。”
“光長嘴不長腦子,什麼話都說!”窈娘腳尖踢了踢他,讓他住口。
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魏如霜赧然道:“窈娘你别怪他,是我一時失了分寸。”
都怪邢樾!
剜了一眼靠在躺椅上的人,魏如霜捂住發悶的心口,自己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到了午膳,高娘子做了一桌子明目的菜,枸杞葉豬肝湯,清炒胡蘿蔔,菠菜炒蛋。
吃,又是一個頭疼事。
高娘子到底是在高門大戶中做過事,不需魏如霜吩咐,自覺将菜分成了兩份,一份他們三個吃,另一份送到屏風後。
聽見雜沓的腳步聲漸漸停下,對面傳來拖凳子的聲音,邢樾嘴角噙着笑,壓低了嗓子道:“麻煩阿若喂我吃了。”
對面人聽見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隻能解釋道:“郎君是我,小顧。”
邢樾的笑登時僵在嘴角,過了許久才開口:“麻煩了。”
魏如霜狠狠咬了一口暄軟可口紅糖米糕,恨不得自己啃的就是邢樾的肉,對上高娘子和白窈娘意味深長的目光,不冷不熱道:“吃啊,看着我做什麼?”
高娘子心中默默歎氣,看樣子這位郎君還有得熬了。
這位郎君除了皮囊尚且還行,别的一樣拿不出手。
不像魏大夫,人長得美、醫術又好,若是有意再尋一個,媒人定會将仁恩堂的門檻踏破。
可惜了。
魏如霜胃口極好,不僅吃了三塊紅糖米糕,喝了兩碗湯,收拾藥材的時候還吃了不少紅棗、核桃。
撐得她一下午接診都是站着,忙裡忙外跑了好幾圈才舒服一點。
邢樾的吃喝拉撒則被完全交給了小顧。
看着偷偷比較自己跟邢樾胳膊粗細的小顧,魏如霜不由得想起了阿甜阿楚兩個孩子。
看邢樾如此自在,當初京中的動蕩對他應無太大影響,兩個孩子他能保得住吧?
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姑母和小虎,不過錢順是個可靠的老實人,隻等自己醫館站穩了腳,就托人去青州傳信,将她們倆接來。
想到這裡,魏如霜心頭濁氣蕩然無存,語調都歡快了不少:“下一位。”
老婦人牽着女童應聲而進,老婦人手上捧了一大束西府海棠的枝條,頓時香氣鋪滿整間醫館。
如今三月春寒料峭,老婦人手中的花競相開放,不得不令人稱奇。
見到自己最喜歡的花,魏如霜站起身迎了兩步,問到:“婆婆身子有什麼不适?”
老婦人不語,隻是搖頭,晃了晃牽着女童的手。
女童嘴裡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奶奶說,我們沒錢,若大夫喜歡我們的花,答應給我們醫治,實在是再好不過。”
“若,若是不喜,也不可強求。”
魏如霜指了指嗓子,老婦人點點頭。
她心裡感慨,一個聾、一個瞎、又來了個啞婆婆,她們可真是有緣分,全湊一起了。
魏如霜接過老婦人手中的花,深深嗅了一口馥郁香氣:“無妨,我很喜歡婆婆的花,不知婆婆要看什麼病?”
老婦人接着晃了晃女童的手臂,小丫頭紅着臉上前一步道:“姐姐,我牙疼。”
“啊~”
魏如霜把花遞給高娘子,輕輕鉗着女童下巴,讓她張開嘴。
一看吓一跳,三顆大牙已經被蟲蛀的黑洞洞的,竹簽子能探進去非常深,牙根都有些松動。
魏如霜擡起臉問老婦人:“婆婆,她換過牙了嗎?”
老婦人搖搖頭。
既然沒換牙,那就好辦了。
窈娘從針線匣子裡尋一根韌性十足的細棉線,魏如霜将線纏在每一顆牙上,遠遠看去,女童嘴裡銜着三根線頭,十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