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爺不明所以，但他也知道原先徐氏秦紅葉她二人因和趙青趙家母的關系，也算半個主子，要不是惹火了大少爺，也不會被突然趕走。

張大爺覺得他一個外人，不好摻和東家家務事，徐氏又哀求不斷，他隻得讓她們等在門口，返身悄悄去找趙家母。

等見到趙家母的時候，徐氏和秦紅葉都驚呆了。

本以為趙家母雖然會受點氣，但好歹算是趙青的親娘，怎麼也不至于像她們這樣流落街頭。

可現在的趙家母，好像還不如流落街頭呢。

隻見趙家母身着婆子的衣裳，發飾就是塊破手巾，跟平時趙家家裡幫工的婆子一樣，是個幹粗活的打扮。

徐氏抖着嘴，不敢置信地問道：“姐姐，你這是？”

趙家母一臉疲憊，見到徐氏和秦紅葉，恨不能跟她們抱頭痛哭一番。

原來自從那次徐氏和秦紅葉被趕走以後，趙家母也沒落到什麼好，趙晟每天不是打就是罵，直把趙家母當成了出氣筒，趙家老爺裝聾作啞，為了保住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什麼都不管。

“那青兒呢？他竟然眼睜睜看你這樣受罪？”徐氏瞪着眼睛問趙家母，娘三個都像逃難的難民，偎依在趙家後門門口，低聲叙舊。

趙家母哭道：“我哪裡能指上他，這個不孝子！他整天還是像以前那樣，隻要能跟他爹讨兩個錢花，他就什麼都不顧了！”

徐氏和秦紅葉都跟着哀歎，趙家母哭了一會兒，又歎道：“這也不能都怪青兒，他自己尚且顧不上自己，哪裡還能管我！”

徐氏這才知道，趙晟雖然沒有對趙家老爺和趙青像對趙家母那樣，但也是克扣許多，趙青不再受到之前那種少爺待遇，甚至需要跟着趙家幫工一起，在商鋪裡跟着搬運貨物。

當然，趙晟并不是時常在商鋪裡折磨趙青，有趙家老爺在，趙青這邊還是有空子可鑽的。

單單苦了趙家母，丈夫兒子互相打掩護，隻是沒有一個過來護着她的。徐氏聽趙家母所言，依舊是如從前那般慣着兒子的，兒子對她不管不顧，趙家母也是一心給兒子找旁的借口。

徐氏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我還想去找你們呢，你們怎樣？現在在哪裡住？”趙家母急切地問徐氏，她知道徐氏還有一個婆婆家作為後路，雖然徐氏的書生丈夫沒了，徐氏當初也是翻臉不認人地走掉了，但有秦紅葉這個孫女在，相信徐氏說些好話，婆婆家還是會接納她們母女的。

趙家母在趙晟這裡受氣不斷，要不是還惦記着趙青，她早想偷跑去找徐氏了。

見趙家母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徐氏真是有苦說不出，她和秦紅葉是因為在老家待不下去，才回來找趙家母的，沒想到趙家母這裡同樣一片凄涼。

秦紅葉聽見姨娘這麼問，趕緊答道：“别提了，睡得地方到處是虱子跳蚤，床都是草鋪的，吃的粗糠爛菜，每天娘親還得跟着奶奶一起下地種田，奶奶還讓我學着做飯，簡直一天都不想在那裡待下去！”

趙家母一噎，把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徐氏和趙家母現在明白了，她們互相誰也不比誰過得好。

趙家母聽見徐氏想回來的打算，她也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趙家住得地方确實比一般農戶好，可你要知道，我每天也是跟着婆子們一起做活兒，你們看看我的手！”趙家母把自己那雙飽受摧殘的手伸了出來。

徐氏和秦紅葉又是一驚，看得出來，趙家母雖然沒下田種地，但劈柴挑水縫補衣裳一樣沒缺，擇菜都算是輕松的了。

“唉，要說留在這裡，也是得幹活。”趙家母抹了抹眼淚，絕望地說道：“我看咱們的好日子是到頭了，現在誰也靠不上了！”

秦紅葉聞言，頓時一怔，她倒不是因為趙家母的哀歎而憂傷，而是忽然從那句“誰也靠不上”了，想到柳傾雪曾經對她說過的，靠誰也不如靠自己。

柳傾雪親口跟秦紅葉說過，靠别人都要付出代價，要想過得舒服些，還得靠自己。

秦紅葉想了想近來的一些經曆，忽然有了一點前所未有的感受，難道她和娘親還有姨娘趙家母，整天提心吊膽，被人到處趕來趕去，難道都是因為她們想依靠别人？

……好像還真是的。

如果不用依靠趙家，那姨娘也不用受趙晟的氣了；如果不想靠今天聯系的那些人，她和娘也不用坐在路邊凄涼地等待回信了。

秦紅葉甚至想到，如果徐氏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不想着依靠爹爹考狀元，後來也想着依靠趙家母，那她和娘親現在是不是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今天在茂縣的時候，秦紅葉就想起過柳傾雪說的那些話，她還留意到了一些布坊、茶坊門口，都擺放了招工的牌子，秦紅葉識字不多，但她知道那是鋪子找幫工的意思，還有人去那些鋪子裡打聽，也有一些婆子和娘子，這些人不也是女子嗎，秦紅葉當時跟徐氏提起過，可徐氏說那些都是下人。

她們一輩子沒吃過苦，怎麼可能去給人家當下人？

徐氏說這些話的時候，面露鄙夷之色，秦紅葉可不敢一個人去打聽這些事，既然娘親看不上那些人，那自然不是她該繼續想的。

秦紅葉歎了一口氣，其實深想一下，她最怕的，還是做下人得吃不少苦吧！

秦紅葉和徐氏，和趙家母，在趙家，雖然偶爾受氣，但名聲上還算是主子，還有下人伺候她們，所以徐氏這才堅持帶着秦紅葉回到趙家，甚至還做好了簽那個什麼契約文書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