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千鈴挑釁似的問話,狗卷棘平靜地回複:“鲑魚。”
“好哦,”千鈴用最平常的口吻說出最驚悚的話:“那等會兒我們一起跳崖。”
狗卷棘:“???”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木魚花?”
千鈴耐心地解釋——
“你,”指向狗卷棘。
“我,”指向自己。
耐心重複說:“我們等會兒,一起跳崖。”
最後指向山下。
兩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山下看。
山火蔓延,一寸寸往上攀爬,所有色彩都融入橙紅色,恍如明亮的岩漿流動、太陽融成液體。黑煙滾滾直沖雲霄成為遮天蔽日的烏雲,嗆人的煙味飄散上來,火星比螢火蟲還要輕盈。
從他們這個角度往下看,看簡直就是地獄場景。
燃燒的木頭味彌漫,連風都染上火焰,焚風助長火勢。狗卷棘一路走來,原本柔順的短直發都被火燎得卷曲、粗糙,白發暗淡了不少,衣領間夾雜煙灰。
和這場災難的程度相比,他們簡直就是投入岩漿的頭發絲。毫無疑問,跳入火海的瞬間就會被燒焦,碳化成不成形的物質。
狗卷棘收回目光,指向自己,緩緩歪頭。
沒有任何聲音,表情就是千言萬語。
我......們,跳崖?
欸,真的假的?
千鈴神色認真,問:“你看過盜夢空間嗎?”
“影片設定夢境越深越難醒,除非高空墜落、爆炸,或者重大打擊,或許咒靈的規則也是類似的。”
千鈴說得頭頭是道,狗卷棘疑惑:“蛋黃醬金槍魚?”
‘你怎麼确定咒靈領域的規則和電影裡的一樣?’
她說:“我就是從飛機上跳下來,才到你這兒。”
千鈴脫離了沉重的病體,靈魂都變得輕盈鋒利,露出和平時一點兒都不像的表情,擡起下巴,眉尾揚起,笑容帶着鋒芒,問:“你敢不敢賭?”
“鲑魚。”這次狗卷棘幾乎沒有一秒猶豫,直接答應。
千鈴反而有些驚訝,挑了一下眉頭。他們也就幾面之緣,她對于這個白發少年的印象是兩個極端——脆弱、冷靜。
她總是碰見那雙紫色眼睛蒙上一層水霧,但他的表情又過于冷靜,大部分時候都沒有什麼波動。
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居然糅雜在一個人身上。
這樣的人面對一場冒險,居然沒有深思熟慮,而是直接答應,這讓她有些意外。
“這麼快答應?”
對此,狗卷棘面無表情地指了一下遊樂園入口——火勢已經蔓延到大門,濃煙滾滾,整個遊樂場就像開了幹冰效果。也就他們這兒風大,千鈴鼻子不夠靈敏。沒注意到煙味。
剛剛她光把注意力放到山下,忘了大火已經燒上來了。
看來沒得選了。
“我可不能擔保你一定會醒來,”千鈴發布免責聲明,聳了一下肩膀,打補丁說,“但起碼可以脫離這個夢境。”
狗卷棘不語,扶着牆站起來,緩緩往前走,用行動表明一切。落在後面的千鈴彎起嘴角,跟上他的步伐。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車站的陰影,順着延伸出去的軌道往前走。
軌道兩側的寬度僅容納一人通過,當他們踏出站口的那一刻,高空的冷風呼嘯而來。狗卷棘在前面穩穩地走着,千鈴被風吹得搖晃了一下,很快又穩住腳步,繼續往前走。
兩人緩步走到軌道的轉彎處,落日飛車的鐵軌建在遊樂場的邊緣,往下看就能眺望奈良廣闊的平原。
如果在現實,這個時候底下已經亮起萬家燈火了,可惜這個世界早已被熊熊大火吞沒。
大風席卷而來,越刮越猛,兩人的衣服如水波晃動,勾勒出纖細挺直的身形。
随着風刮上來的不止煙灰,還有火星子四處飄蕩,像暴風雪襲來。
風越來越大,到底還是未成年人,骨骼發育尚不完全,體重難以支撐他們在8級大風中穩穩站立。
兩人晃蕩得心驚膽戰,隻好摸索着坐下,抓住底下的欄杆,糊了一臉頭發的千鈴扯着嗓音喊。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獵獵風聲差點吹散聲音,狗卷棘也跟大喊:“金槍魚蛋黃醬????!”
‘你怎麼好像能聽懂我的飯團語長難句啊!’
千鈴被煙灰嗆了一嘴,咳了一下繼續說:“你那個幾個後輩在客廳偷偷補習,我路過都聽到了!”
“好啦——,廢話别那麼多,我數十個數,等會兒一起跳啊。”
狗卷棘低下頭,盯着腳底下懸空的火海,倒數聲開始響起:“十、九......”
狗卷棘目不轉睛,千鈴卻盯着他,緩緩擡起手靠近,聲音越來越小:“八、七、六......”
一雙手如同蛇信子猛地彈出,忽然攥緊他的衣領,狗卷棘駭然扭過頭,兩人置身于橙色的火光中。
千鈴笑嘻嘻地用力一扯,他們之間的距離迅速拉進。
就在狗卷棘睜大雙眼的刹那間,她對上他驚訝的視線,輕輕地單眨左眼,随後蓄力往外一推,兩人一起跌落懸崖。
肆意的大笑聲在火場上空回蕩。
“——surprise!”
才沒有十秒嘞!
.
狗卷棘猛然從地上驚醒,胸口劇烈起伏。
他緩了幾秒後,雙手用力抹臉,把額前的碎發全部往上梳,露出光潔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