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脾氣一向不好,又殺了人,我十分怕他,不敢和他說話。隻私底下問過姐姐幾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姐姐就是不肯說。”
柳管家當年隻是看到了結局,根本不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但聽到裘智說找到一把小刀,瞬間反應過來,姐姐應該也動手了。他不願柳氏死後還背上殺人的罪名,才會說是自己下的手。
裘智看他神色不似作僞,無奈地一歎,金老爺和柳氏俱已身亡,當年二人殺人的原因永遠無法得知了。
裘智轉而問道:“金多寶一地皮無賴,整天遊手好閑,怎麼做生意就發家了?”
柳管家道:“老爺殺了人,不敢繼續住在村裡,我們就搬到宛平縣。後來我姐姐懷孕了,老爺雖不是什麼好人,三十多歲才有第一個孩子,自然十分在意。我姐姐從小就聰明,她在張家住了一年,耳濡目染,多少學了點生意上的門道。”
金佑謙已經恢複了神智,坐在次間裡,仔細聽着柳管家的口供。
朱永賢偷偷看了金佑謙好幾眼,又扒着門縫打量起柳管家,怎麼都覺得二人長得不像。看來金佑謙的身世,果然是個迷。
柳管家隻要提起柳氏,聲音就變得溫柔起來:“姐姐讓我和老爺一起收購宛平縣的特産,去京裡販賣。老爺為了孩子,起早貪黑,吃了幾年的苦,後來有了本錢,就開始放印子錢。”
裘智繼續問道:“柳氏死的時候你在哪?”
柳管家臉上露出一絲的郁氣,悶悶道:“十五年前我去替老爺收債,姐姐死的時候,我确實不在縣裡。我回來的時候,姐姐都下葬好幾個月了。”
柳管家回宛平的時候,金老爺已經有了新歡了,早把柳氏忘到了腦後。隻随意說了一句,柳氏死了,根本沒交代細節。
柳管家做賊心虛,怕家裡的仆人疑心他和柳氏的關系,也不敢死命打聽,因此對柳氏得死因并不清楚。
裘智用手制敲了敲桌子:“你為什麼殺金多寶?”
柳管家心裡咯噔一下,他知道這個問題才是關鍵,若是答不好,又要牽扯金佑謙的身世。
柳管家盤算許久,道:“老爺自覺生意做大了,家裡不能沒個主事的人,就想再續娶一房。老爺發家的本錢是姐姐給的,他有錢後整日同姨太太喝酒取樂,金家的生意都是我來操持。”
他一向看不上金多寶,不過是看在金佑謙的面子上,才忍了這麼多年,不然早就另立門戶了。
“少爺是我外甥,日後由他繼承家業,我絕無二話。如果新太太生下一兒半女,少不得要分薄了少爺的家業。我去找老爺理論,越說越氣,一激動就錯手殺死了老爺。”
裘智看柳管家這次的謊算是編圓了,心中不免暗道:僥幸。
幸虧他最開始在現場突審了柳管家一下,不然把他帶回衙裡審問,讓柳管家在路上有了時間思考,沒準他就編出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了。
其實金佑謙是誰的兒子,關系都不大了。金老和柳管家倆人誰也不比誰好到哪去,金佑謙給誰當兒子都挺慘的。
裘智示意齊攥典:“你讓他簽字畫押吧。”
如今有了口供和證據,就可以結案判刑了,裘智估計趕上今年的秋決不成問題。
柳管家怕裘智沒過幾天又改了主意,打算追究自己和金佑謙的關系。他眼中閃過一絲的厲色,猛然起身,朝着牆撞去。
朱皂總眼疾手快,拽住了柳管家。他隻是磕破了額頭,流了幾滴血,沒有性命之憂。
裘智被柳管家吓得,心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如今見他無事,懸着的心才算放下。柳管家早晚是個死,但不能死在宛平縣,不然别人以為自己逼死人了。
裘智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一拍驚堂木,環視着公堂外圍觀的百姓,朗聲道:“金多寶聯合柳春兒殺害發妻,喪盡天良。如今被柳貴所殺,可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報應不爽。”
他時刻不忘普法工作,希望通過鬼神之說震懾治下百姓,讓他們敬畏神明,少在自己任内惹事。
衙役見老爺走了,便開始驅散看熱鬧的人群,把柳管家帶回了牢房。
金佑謙默默起身,也不和朱永賢打個招呼,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去。
裘智吩咐廣聞:“你去和牢頭說,讓他給柳管家找個大夫看看,該用藥就用藥,千萬别讓人死在咱們這。”
朱永賢看愛人往後衙去了,立刻追了上來。他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樂呵呵道:“師弟,你太厲害了,這麼複雜的案子都給你破了。真是勝過狄仁傑,亞賽包龍圖。”
裘智再是自大,也被朱永賢誇得臉都紅了,薄面含嗔道:“大庭廣衆的,瞎說什麼呢,讓人聽到了說我輕狂。”
朱永賢嘿嘿笑道:“我說的是事實,誰敢說你,我幫你說回去。”
白承奉看朱永賢一臉傻氣,胃裡不由自主開始冒酸水,暗道:你沒說太上王比這倆人加一起還厲害,算很低調了。
裘智想着案子結了,衙裡沒什麼大事,索性早退一會,換下官服和朱永賢回家了。
吃過午飯,二人小憩片刻,裘智就回來開始寫卷宗。他的榜眼雖然有水分,但讀了這麼多年,還是有些文字功底,不一會就寫完了。裘智現在為難的是,金家的财産該怎麼劃分。
裘智對法律本來沒什麼研究,衛朝的法律條文制定的又非常粗糙,他研究了半天大衛律,都不知怎麼下手。
金老爺殺了海氏,對海氏娘家如何補償;金老爺發家用的本錢是張家的,要歸還他們多少;金老也死後兩個妾能繼承多少;金佑謙身世未知,該怎麼繼承。
這些問題大衛律裡一條都不曾涉及,看得裘智直歎氣。
裘智無奈,隻能叫來了賬房的李先生,讓他去牢裡找柳管家,先把金家的财産都盤清了,再想怎麼判決。
喬師爺聽說裘智把案子破了,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他雖不願替裘智出謀劃策,但裘智不來請教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隻能自己拿喬,不能裘智不恭。
今天堂審,喬師爺貓在大堂後面聽了一耳朵,中午又跟衙裡的攥典、書吏聊了一會,對這個案子了解的十分清楚。喬師爺覺得留在裘智身邊實在沒有前途。
在喬師爺看來,裘智就該窮猛打,哪怕上了大刑,也要讓柳管家認下金佑謙這個兒子。金老爺無後,金家的财産直接充公,到時阖府發财。裘智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太過婦人之仁。
喬師爺慢慢悠悠地走進三堂,裘智一見到喬師爺,就開始頭大。他倆八字不合,見面準沒好事。
裘智正要開口,喬師爺先開口道:“東家,聽說您去涿州辦案,真是威風的緊啊。”
裘智聽出了喬師爺的言下之意,冷笑道:“我奏請過太爺,有了手谕才去的。”
大衛律嚴禁私自出界辦案,裘智當然不敢明知故犯。
喬師爺撚着胡須,斜眼看着裘智,不鹹不淡道:“您雖有太爺的手谕,但給海氏的屍骨挖了出來,帶回了宛平,上午堂審又把海氏遇害一案給結了。您這個麻煩可是惹大了,還不知要怎麼收場呢。還不如當初聽我一句勸,直接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