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呼喊在這驚天動地的聲響中渺小得可憐。
但好在他不是孤身呐喊。
縱然渺小,可當無數聲音彙集的時候就足夠嘹亮。
來到這裡的人無一不是早就做好随時犧牲的心理準備。
即便是被魔鬼們蔑稱為蟻群般弱小,但他們依舊快速地行動起來。
負傷者由輕傷的戰友帶上,往安全距離線撤退;尚有能力一戰者,則跟在自己所屬小隊隊長的背後,壓住血肉裡有異物萌芽的恐懼,往那巨型的柳條人方向沖去。
磚瓦木屑紛飛,将夜晚的霧氣攪動得更加渾濁幾分。
破損的房屋之下,長劍劃破空氣,斬出一條逃生的道路。
弗雷德裡克目藏怒火,舉劍要砍下那怪物的頭顱。
雷斯垂德緊随其後,手中扳機不斷扣下,精準有效地擊殺其他從地下源源不斷新生的小型柳條人們。
“現在你知道自己喚醒的是什麼了嗎?!”
歇洛克帶着保羅成功從廢墟中脫身。
他扯住他,必須讓他看向自己種下的惡果。
“你知道因為自己的想法,又将多少無辜者拉入深淵地獄?!”
他呵斥。
“保羅·萊文蒂你的罪惡簡直不可饒恕!”
這個一直因為某種信念堅持的男人,在擡頭看見那猙獰怪物的時候,忽而愣怔地流下眼淚。
他的手徒勞地抓撓着地面。
但無論是後悔,還是遺憾,亦或是其他什麼情緒,都隻是像流沙碎石一樣從他的指縫間溜走,不曾給他徒勞努力後的半點安慰。
他在滿眼的淚水中看見巨大荊棘的囚籠中,困着妹妹那無辜的靈魂。
尖刺已經刺穿了她身體的每一處,痛苦更是在持續折磨着她的靈魂。
她低垂着頭,本能地用希臘語喃喃說着什麼,像是懷抱某種信念安慰着自己。
——“哥哥……哥哥……救救我……”
——“不,不要來救我……”
——“索菲·萊文蒂不應繼續是保羅·萊文蒂的妹妹。”
——“結束吧,就讓這一切都結束……”
保羅哀嚎着,像是荊棘也刺穿了他的靈魂。
“索菲!索菲!”
他的妹妹死在兩年前。
他隻有這唯一一個妹妹,她那麼可愛活潑,為人友善,她才和他相約兄妹兩人要外出踏青,也說起今後成家也不打算離哥哥太遠,有孩子也要經常來“打擾”。
他就笑着和她說,什麼都好,隻要索菲的婚姻和未來幸福,那哥哥的人生也就幸福了。
他的妹妹也笑着回答他,哥哥的人生還有另一半幸福呢,以前是我們兄妹相依活下去,今後哥哥也要找到自己的幸福,然後我們兩個家庭都要變成老頭和老太太,白着頭發帶着孩子們再一起去踏青。
他那時是如此的幸福啊——
仿佛一場幻夢。
怎麼隻是睜眼的刹那,妹妹就因為被卷入惡魔無差别的襲擊中死去?
她被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在回家附近的小路上被啃食得七零八落。
當時的她蜷縮着身體,就和現在被困荊棘的囚籠裡一樣,背對着他所在的方向。
幾百米開外的别墅裡,她那一無所知的兄長還在為了明日商務晚宴的宴請賓客名單發愁。
直到教會的牧師通知了他這個噩耗,并告訴他,惡魔吃掉了他妹妹大半的靈魂,為了防止邪惡的污染繼續蔓延,按照規定,她的遺體必須被燒毀後由教會專門進行安葬,所以無法被家屬帶走。
他另一半的幸福還沒有找到,絕望就已經先撕碎了他原本以為擁有的幸福生活。
他在當地的教會裡枯坐了兩天。
日升月落,他如此虔誠地向神與祂的使者們祈禱,祈禱祂們能将自己的妹妹送回來。
索菲·萊文蒂的一生如此行善,但還沒來得及享受自己的幸福多久,怎麼就被奪走了生命!
神啊……神啊!如果你還愛着世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索菲!
但神沒有回應他的祈禱和奢望。
慈悲的神像低頭俯視着這位可憐的兄長,用溫和的微笑,予以他冰冷的絕望。
徹底崩潰的他像瘋了一樣,砸了那間教堂裡所有的神像,撕了所有的聖經。
神救不了索菲!那他就要用其他方法去救自己的妹妹,哪怕是與魔鬼做出交易!
然後他的妹妹果然回來了。
即使懵懵懂懂,如孩童一樣缺少了很多人生的經驗,但他還是如此慶幸她能回來。
為了妹妹的幸福,他願意繼續将自己的膝蓋落地,低着頭匍匐在深淵中,為那些狡猾貪婪的魔鬼獻上更多的靈魂。
可為什麼,為什麼……索菲的靈魂還是在地獄裡經受着苦難與折磨?
約翰趕到他們的身旁。
他看着這個滿臉淚水,幾乎快精神崩潰的男人,開口質問:
“保羅·萊文蒂,你還要自私到什麼時候?”
“以這種方式活過來……真的是索菲·萊文蒂的心願嗎?!”
他對他怒吼。
“醒醒吧保羅·萊文蒂!”
“你還要用自己自私的想法玷污她多久!”
“死者不可蘇生!亡者本該離去!你的強行,隻會讓索菲殘餘的靈魂被污染得更深,直至把她徹底扭曲成如魔鬼所願的詭異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