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棠看出他的心思。
景昭辰虛弱地點了點頭,手指更加用力。
甄棠透過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夜空,又瞅了一眼剛蘇醒沒多久的人,挑了下眉:“那好吧,邵真這段時日好像很忙碌的樣子,那便讓他多歇息幾日,妾身在這裡守着殿下。”
她說完,見他依舊沒有松開自己的迹象,像哄一隻小狗般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藥碗:“放心,妾身隻是去把藥碗收好,再搬一張竹榻過來。”
景昭辰終于松開手指,看着那抹海棠色的身影走出診室,寂靜的房間内唯餘他一人。
或許是藥力有奇效,蘇醒後他的思維恢複得極快,邵真應該在與留在京城的人聯絡,元洛也應于河岸邊遇刺後三日收到真實消息,聖上與皇後必定會派人過來,方才看甄棠的反應,那些人應當還沒找到此處。
一切都如同他的計劃,剛剛好。
門開了,甄棠搬了一張小竹榻走進診室,與他的木床并排放在一起,又抱來褥子和毯子鋪好。
初夏時節,夜間蚊蟲多了起來,她将窗子的紗簾系好,又點燃了一支薄荷熏香,做好這一切才上了小竹榻。
甄棠趴在竹榻上,津津有味地翻看着手中的書冊,不知過了多久,一轉眼,發覺木床上的人已經睡着了。
薄唇微抿,烏發散開,長長的眼睫覆下來,宛如畫中的谪仙一般清俊。
她看得入神,恍然許久,輕輕下了竹榻吹滅了房内的燭台,重新躺回竹榻。
清柔的月光透過窗子落進室内,山林簌簌作響,萬物在深夜中安靜地沉睡,景昭辰睜開眼眸,從床上輕輕坐起身,不動聲色地看着竹榻上已經進入夢鄉的人,擡手想要撫上她的臉龐,又不敢輕易觸碰。
這是一場無垠的夢境,整個世間仿佛隻剩下他與她兩個人。
他不願醒。
藍爺爺的湯藥果然藥效斐然,僅僅過了六七日,景昭辰已經可以在院中走動了,隻是心口位置的傷痕還在滲血,不能長久活動,覆着藥膏的紗布也需每日一換。
從診室搬回甄棠房間,每日聽她管束來管束去,景昭辰的心情竟然出奇得好。
甚至…還有些享受。
午後的陽光穿過枝葉落在院子中,形成斑駁搖曳的影子,甄棠同藍爺爺在庫房整理藥材,景昭辰喝完藥,正坐在院中的竹椅上閉目養神。
庫房門半開着,他的耳力極好,突然聽到甄棠的聲音提起一個名字,似是在問藍爺爺:“淮清有回來過嗎?”
“你這丫頭還惦記着他呢,自你被爹娘接回去,這三年來,每年臨近年節前他會回來探望爺爺,他曾要過你的住址,你沒有再見過他,或是收到他的信件?”
整理藥材的聲響明顯頓了一下,甄棠的聲音很驚訝:“沒有見過,更未收到他的信。”
藍爺爺歎了口氣:“那便是你阿爹阿娘的緣故了,朝朝啊,人要往前看,淮清是個好孩子,可于你而言,或許并不是一段良緣。”
景昭辰輕輕睜眼。
淮清。
又是這個名字。
這人似乎與甄棠一起長大,同在藥廬生活,後來又離開了,甄棠三年前被父母接回甄家,他每年回藥廬探望藍爺爺,知曉甄棠家的住址,卻不知為何沒有去尋過甄棠,甚至連信都未寄過一封。
而他的王妃,心中還惦記着此人。
景昭辰隐隐有些不悅,側了側腦袋,想要聽得更清楚些,卻隻聽到藍爺爺對甄棠唠叨起村裡家長裡短。
淮清,淮清。
他心裡正默念這個名字,“啪!”,劈柴的聲響打斷他的思緒,他看到正在竈台旁舉着斧頭劈柴的阿宣,轉念一想,起身走了過去。
阿宣挽着袖子,蹲在地上将劈好的木塊撿起來堆整齊,聽到有人走進,看到是景昭辰,站起身抹了一把汗:“起開些,萬一被木塊崩到受了傷,不知道棠姐姐會怎麼罵我呢。”
景昭辰雙手揣着袖子,不但沒有走遠,反倒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欄杆上,極其認真地向阿宣問:“姐夫問你個問題。”
阿宣一手提着斧頭,一手抱着木塊,瞥了他一眼:“不知道。”
“本…我還沒問呢,你怎麼知道不知曉。”景昭辰腦袋倚着柱子,差點被阿宣逗笑。
“你來詢問我,那肯定說明棠姐姐沒有告訴你,既然棠姐姐都不告訴你,那我就是不知曉。”
“我猜,你之前肯定暗中心悅你棠姐姐。”
阿宣将木塊放在屋下的木柴堆上,用油布蓋好,好似突然被人戳中心事,小麥色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起來:“你胡說!我…我隻是…”
景昭辰一副看破了的神情,目光靜靜地看着他。
“我隻是把棠姐姐當成最親切的姐姐,我爹娘掉河裡去世了,自幼跟着師父生活,棠姐姐來藥廬後很關心我,我怎麼敢有其他想法。”
“是因為你棠姐姐和淮清之間的關系吧?”
“并不是,雖然淮清哥和棠姐姐的确互相愛慕,但…你在詐我!”
阿宣說到一半,突然察覺到有詐,氣到頭發冒煙:“你真卑鄙!雖然我不知棠姐姐為何嫁給你,但那都是陳年舊事了,誰…誰還沒有些過往,你們做買賣的家世就幹幹淨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