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包間可以俯瞰整片街景,遠眺是連綿起伏的山巒,這裡是頂樓的茶室。回紋窗棂擺着一張長案,案上靠窗的一側擺着兩盆盛開的牡丹,茶室與門間擺着一扇花鳥墨畫折屏。
女子衣着雖不算得上華貴,舉手投足之間卻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氣勢,纖纖玉指撥弄于盞托之間,漫不經心的笑容使得對面端坐的男子垂頭候命。
“孫将軍,本宮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說罷,她便撐起盞托,雙唇輕碰杯口,豔紅的唇色随即在蓮花杯口留下印記。
“謝公主厚愛。”孫将軍聞言舉杯而盡,動作雖粗莽迅速,杯緣卻始終低于劉槿熙的杯底。
“那些黑衣人可查出身份?”
“回公主,毫無頭緒,那些人衣着樸素,并沒有什麼特殊的标志。”
劉槿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低垂望向熱茶的目光移到上方,直視着眼前的男子:“将軍莫要客氣,算起輩分,您還是本宮的舅舅。”
孫毅正拱手道:“老臣不敢,先君臣後兄弟,君在上臣在下,微臣不敢逾矩。”
十年前他因以下犯上被罰守邊疆,算來也到了允許探親的日子,隻是她不解為何會正巧被她救下。
孫毅正似是看出她的困惑,連忙解答道:“皇後娘娘自公主失蹤以後便日夜找尋,後來打聽到在晉陽的下落,恰逢老臣回京探親途經晉陽,便給了老臣書信尋找公主。”
“原始如此。”能讓一個傲視萬物之人變成如今這般察言觀色,想來他在邊疆是受了不少委屈,“舅舅可有心再回京城侍奉陛下左右。”
孫毅正聞言頓時驚起,他從座椅走出跪拜道:“多謝公主擡愛。”
十年前淑妃以此削弱皇後母族勢力,母後既然将書信于他,那便是有擡舉之意,經過這番試探也算是摸清他的底細,也見識他如今的改變,那她便是要順着母後的意思完成這事的。
劉槿熙若有所思地放下茶杯,站起身親自将他扶起:“将軍多禮,你救了本宮,自然得賞。”
門外忽而想起一聲禀告:“公主,顧三娘到了。”
孫毅正快速地瞥了眼門口,識趣作揖道:“既然公主的貴客到了,老臣不好打擾,回京封賞之事全憑公主安排,老臣告退。”
“好。”她轉身回到座椅。
身旁煮茶伺候的侍女見男人轉身離去,垂頭換了對坐的茶杯,這才回到原位扇着木制團扇煮茶。
“咯吱”一聲之後,屏風後走出一個婦人,婦人面色微紅,雙手僵硬地搭在腹前,拘謹而緊張。
“民婦拜見公主殿下。”婦人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三娘快快請起。”劉槿熙笑意盎然地擡手示意道,“請坐。”
顧三娘受寵若驚地低着頭入座:“謝公主。”
“我尋你來,是為感謝,你若是這般拘束,反倒讓我不好意思了。”
顧三娘緊張得揣手,拱手道:“是,民婦舉止粗俗,多有得罪,請公主見諒。”
“該我向你賠罪才是,因這身份無法前去教坊,還得請你大老遠跑一趟。”劉槿熙朝着不遠處站着守候的侍衛揮了揮手,那人立即走上前來将手中的木盒放在案上,打開,滿盒金閃閃的金條亮得刺眼,“這算是我對姑娘們的幫助。”
“多謝公主,民婦定不辱使命。”顧三娘有些吃驚,她拱手答謝,愣愣地望着劉槿熙。
“來,嘗嘗這逍遙樓的新茶。”劉槿熙輕笑,身旁煮茶的侍女随即給顧三娘倒茶。
“是。”一杯熱茶下肚,緊張的心情逐漸被平複。
“隻是我不明白,你當時怎會派江夏救我于河中?”
“說起此事,還得多虧沈大人。”顧三娘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深秋的夜很涼,即便坐在炭盆旁,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三娘,門口有位公子要見您?”
“見我?”顧三娘回憶幾番卻是沒想出何人能此時來拜訪,“帶他進來吧。”
“可。”江夏為難道,“他說了,一定要您出去見他。”
顧三娘心生狐疑,卻還是打算去會會這位神秘的客人:“江夏,我們走。”她取了衣架上的披風蓋在身上,推門便往外走。
門外果真站着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男子身邊跟随着一個黑衣侍從。兩人站在黑夜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
“二位是何人?又是找我何事?
“我乃京城來的大理寺卿,負責王越香一案,想請三娘喝杯茶,不知三娘可否賞臉?“
先前聽聞張捕頭打過招呼,顧三娘即刻明白此人的身份,雖心有不願,可見他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便打算會會他的用意:“好,大人賞臉,是民婦的榮幸。”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街道上,一路寂靜。
街道的另一端是截然不同的街景,燈紅酒綠,車水馬龍,腰纏萬貫的商人們穿梭于酒樓之間,百靈鳥般的歌聲回蕩于酒樓的坐席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