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離擰起眉,沒有反駁。
“媽,我今年26了。”她想提醒俞卿舟,别幹涉自己的事。
“那又怎麼樣?”俞卿舟不滿道:“你就算96了,隻要我活着,你依舊是我的女兒。你的事,我照樣管!”
她支起身,一步步走到桑離跟前,不輕不重地握住她的手臂:
“你媽年紀大了,唯一的心願就是想看到你有一個好歸宿。林序然是個可靠的,這點媽能跟你保證,不然我怎麼會,怎麼會把你騙回來呢……”
桑離這才注意到,俞卿舟的眼眶紅了。
女人垂下頭,數不清的銀絲肆意穿插在黑發中,眼角的魚尾紋像蜘蛛網般向四周蔓延,有微弱的日光從窗邊灑進,勾勒出她佝偻的脊背,俞卿舟擡眼,語氣放柔了不少:
“聽話,阿離,咱們把滬都那房子退了,跟你的領導講一聲,還是回酥州來,好嗎?”
在桑離的印象裡,母親一直是個強大幹練的人。為人處事有自己的一套準則,處理起家裡家外的大小事務都得心應手,在教導孩子方面也頗有心得。她小時候真覺得,這世界上應該沒有什麼事能難倒自己的母親。
可如今這個苦苦央求的女人,卻跟她記憶中那個說一不二的形象漸漸重疊又偏離。桑離的目光落在俞卿舟頭頂,那些刺眼的白發像一根根細小的針,紮進她的心裡。她突然意識到,歲月早已在這個女人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曾經那個能為她遮風擋雨的母親,如今也在時光的侵蝕下變得脆弱起來。
“媽,你别這麼說。”
思索一番,桑離還是下定決心,握住了俞卿舟的手腕。
她知道俞卿舟的一片苦心,哪個父母不想盡自己所能讓孩子過得好些呢?
可盡管如此,她也不能放棄自己的追求。酥州雖然安逸清閑,但滬都才是真正能磨練人的地方。
桑離正聲道:“對不起媽,我還是想留在滬都。那兒雖然累但生活很充實,每天還很有盼頭,更何況姜霈也在和平醫院,我現在跟她相互照應,挺好的。”
“為什麼?為什麼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呢!”俞卿舟忽然激動起來,一把甩開她的手:“是不是因為那個男的?桑離,你回答我!那個罪犯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讓你連你親娘的話都不聽了!?”
桑離無奈道:“别這樣,媽,他不是罪犯。”
“你以前我不知道?”俞卿舟提高聲音,眼裡全是憤懑:“不就是幾年前國外那樁案子嗎?被擄走的男孩,是吧?他能活到現在,隻能說明兩個問題。要麼他是這起案件的幫兇,要麼就是他獻身給了歹徒。”
“媽!你不明真相就别瞎說,他是受害者!”桑離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無奈與愠怒交織在一起:“我倒想問問林序然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這麼相信他說的話?”
“我不相信鄰居家的兒子,難道去相信那個拐走我女兒的陌生人?!”俞卿舟吼道:“你說是假的,好,那我問你,為什麼後續一點關于受害者的報道都沒有?桑離,你看過這個新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因為——”桑離剛想反駁,口袋裡頭卻忽然震了兩下,“叮咚”一聲,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她想關掉,不料俞卿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手機掏了出來。
桑離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給她發了消息。
【鄰居先生】:【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我果然沒猜錯。”俞卿舟沉聲道。
她看向桑離,眼神中帶了幾分審視的意味:“他現在就在樓下,對吧?”
……
裴旭在車裡等了快半個小時,眼看司機師傅越來越不耐煩,他剛想上樓看看情況,就見桑離兩手空空的從樓梯上一路小跑下來。
她拉開車門,第一句話就是:“師傅久等了,快走吧。”
司機也沒多說什麼,一腳油門就離開了小區。
車内,裴旭查覺到異樣,用手語問:
【怎麼了?】
桑離沉默着,在與他視線相交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無聲地抽泣起來。
明明跟俞卿舟對峙的時候一點都不想哭,看到裴旭眼淚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顫抖着身體,所有壓抑許久的情緒此刻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淚水從眼眶,打濕了桑離的衣領。
裴旭伸出手臂,将她摟到了懷裡。
他輕輕拍着她的背,像在說“沒事了”。
桑離的臉埋在他頸窩,她嗚咽着,口中的“對不起”說得斷斷續續。朝夕相處這些時日,鄰居先生是怎樣的人她自有判斷,這樣一個身世凄慘的可憐人,怎麼可以遭受那樣的惡意揣測?
裴旭的眼中滿是心疼,他貼上椅背,将桑離帶得近了點,換了個姿勢好讓她更舒服些。
轎車緩緩行駛在蜿蜒的公路上,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絢爛奪目。
良久,桑離才慢慢平穩下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