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成澤最終還是沒舍得讓相柳跟着自己爬樓梯,一樓的總控室裡有整棟樓的電閘,他們連通了應急電源。
伴随着交錯重疊的滴聲,整棟樓層蓦然明亮起來,所有的電器設備逐漸恢複運轉。
光線刺目,相柳稍微閉了一下眼睛,緩了一會兒,這才終于看清楚了樓層裡的景象。
原本光潔明亮的寫字樓大廳已經看不出原貌,潔白的牆壁上都是被喪屍們抓撓出來的血痕,到處都淩亂不堪,桌椅翻倒,紙張、衣物之類的碎片到處都是。
整片空間彌漫着一種刺鼻的惡臭,流淌在瓷磚上的血迹已經暗沉發黑,角落裡還有一些碎肉和殘肢,稱一句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繞是相柳自诩見慣了血肉橫飛的戰鬥場面,對着眼前的景象還是感覺有些超出心理預期。
他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踩在地上的粘膩感原來是從那些喪屍腐爛身軀上流下的屍液和膿血,這些痕迹布滿了他們腳下每一寸瓷磚。
作為兇獸,他尚且為這裡的人類所面臨的一切而感到不忍和惋惜,他不知道禹成澤同為人類,看到這樣的人間浩劫是一種怎樣的心情,隻能默默的與他十指相扣得更緊,權作安慰。
感覺到身邊人小心的依偎,不用猜,他大概也明白了相柳突然貼近的安慰。
其實不必如此,生死有命,世事無常,不必太悲傷,誰能确保這裡如果不曾遭遇浩劫,會是一個更好的世界?
相柳等着送出安慰,禹成澤卻好像對這些已經見怪不怪,目光平靜的掃過面前的慘狀,連面色都沒有改變半分。
接通電源後,他拉着相柳盡量避開污濁的地面,找到了上行的電梯。
電梯裡的情況要比外面好不少,斷電後已經自動閉鎖,他們甚至還找到了災難發生時被鎖在電梯裡的人。
沒被感染不算幸運,長達數日的斷水斷食,封閉空間内氧氣的匮乏,和黑暗中看不到希望的漫長等待,甚至還要面臨人性的惡意,自身的恐懼……
他們不是幸存者,而是被不幸鎖在電梯裡的普通人。
禹成澤看到電梯裡明明沒有被感染的反應,卻已經死亡的幾具屍體,終于沉下臉色。
這些人死于饑餓,死于脫水,死于缺氧,或是死于喪失希望,死亡後還曾被其他人當做食物。
其中一具屍體不同于其他人幹裂的嘴唇,突出的眼球,他的口唇沾滿幹涸的鮮血,似乎仍然保留着撕咬動作。
不難想象為了生存他究竟做出了多麼可怕的抉擇,可最終也沒有幸存。
電梯啟動的聲音在安靜的寫字樓中格外的明顯,相柳不太擅長應對這種局面,他沉默的握住禹成澤的手臂,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禹成澤輕輕閉了一下眼睛,笑容有些疲憊,他說,
“沒關系。”
相柳知道,不是真的沒關系。
感染不可逆轉,禹成澤可以把被感染的人類不當做同類,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擊斃喪屍,但沒辦法把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救援,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的屍體不當同類。
這是不一樣的。
其實他隐約覺得,禹成澤信仰的某些東西,和他表現出來的好像不太一樣。
就像相柳不會在意人類的死亡,因為這不是他的同類,但看到人間煉獄的慘狀還是會于心不忍。
而禹成澤同樣對人類的死亡表現出冷漠,看起來對世界的未來漠不關心,排斥十方城軍方拯救全人類的口号,卻每到一個任務世界都會先去尋找幸存者,努力的彌合時空裂隙,好像他比誰都更希望本原世界恢複,這一切都能馬上結束。
前後的行為相悖使得他像是一個矛盾體,他根本就不像一個普通的、純粹為了積分和報酬的守護者。
這很奇怪,因為“朔月”是十方城北區最厲害的隊伍,這些“任務”才是他們存活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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