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貝克和羽蛇神暫時偃旗息鼓,順利得讓人慶幸,隻是兩邊對比下來,相柳越發覺得對不起謝太常,拉起禹成澤撞出風旋,匆忙又往回奔。
遠方地平相交之處雪亮一片,刀光與術法碰撞出的白虹将這一方天空映得如同白晝。
謝太常感覺自己揮刀的手臂已經麻木了,身體在生死關頭爆發出了無限的能量,他甚至無暇感覺疲憊,隻是沖着蒂卡爾的幻影一次又一次的揮起長刀。
前方的影子已經很淡,但他也漸漸覺得應付吃力。
最開始一刀就可以将眼前的蒂卡爾劈得粉碎,幻影碎裂如齑粉,後來崩開的碎片逐漸變大,直到一刀沒辦法劈開那些影子,需要兩刀,三刀……蒂卡爾重新凝聚起來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留給他們喘息的時間正逐漸被壓縮。
長久的保持同樣的力量也是一種很厲害的能力,這樣的消耗戰打下去,很難保證最後先支撐不住的是誰。
蒂卡爾的幻影并沒有變強,是他們開始體力不支了。
……
一、二、三…謝太常在心中默念,面前這個影子五刀都沒有徹底劈碎,斷了一臂,仍舊拖着腳步寸寸逼近。
蒂卡爾受傷也不會像人一樣表現出虛弱疼痛,臉上的表情永遠那麼平靜詭異,給人帶來的心理壓力遠比他實際造成的傷害來得更多。
“太上老君保佑,三清祖師保佑,路過的各路神仙保佑,如果這次僥幸大難不死,弟子回去一定買最長最粗的香燭上供……”
最先的蒂卡爾離蛇群圍繞的包圍圈已經咫尺之遙,謝太常碎碎念着,舉起手臂再次用力一刀揮砍過去。
斜刺裡一道寒光後發先至,兩道刀光碰撞出一道更刺眼的光亮,蒂卡爾的幻影在這聲炸響中寸寸崩塌。
謝太常松了口氣,轉頭去看,姜媛握着刀幾步沖到他身邊,高馬尾揚着飒爽的弧度,揮刀的姿勢幹脆又利落。
女生肩背挺拔,眉目間的果敢堅毅壓過了豔色,察覺到身旁呆愣的視線有些不悅的側過臉,
“看前面,别發呆!”
周遭的圍困已經松懈不少,很多幻影在被無數次劈碎後終于無力凝聚,隻剩幾十個愈發淺淡的影子。
不知道是該說謝太常運氣好還是運氣極差,藏在衆多幻影中唯一真正的蒂卡爾正是他選中的這一個。
幾個呼吸之後,散落空間的蒂卡爾再次凝聚成形。
已經重複無數次的情景又要再次重演,這次又需要幾刀呢?謝太常用力握緊了刀柄,手心沁汗。
“召來,合!”
身邊的風忽而凜冽,謝太常手中一空,長刀如同收到感召般從手中抽離,齊齊奔往同一個方向。
天穹之下光影紛亂,長刀諸多分身在相柳手中交疊歸合。
合而為一的鋒刃瞬間暴漲數丈,一刀将陰魂不散的幻影從中劈開,所有人腦海中仿佛同時崩斷了一根琴弦,短暫的凝滞空茫之後才漸漸回神。
随着一陣極刺眼的白光,蒂卡爾終于徹底消失不見了。
有賴于相柳的長刀和糾纏成牆保護的蛇群,隊伍中無人受傷,隻不過或多或少都有些體力透支,一松下勁來就地癱倒不少。
“阿萊西奧,這裡的情況确實不是人類的力量能夠處理的,是我錯了。”
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淩逸再固執下去,
“我為剛才的判斷失誤和言語不當向你道歉,向當年犧牲在這裡的兩支守護者隊伍道歉,同時也代表十方城軍方,向你們道歉。”
“回去後我會上報最高指揮所,依照十方城的法律,向當年和這次所有共同作出決策的軍官問責。”
兩名警衛員摻着他向禹成澤深深鞠躬,常年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發散落額前,被夜風緩緩吹動。
淩逸突如其來的态度轉變把所有人都搞蒙了,連剛才趁機大聲抱怨的姜媛都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眨巴兩下直往後退,差點被橫七豎八癱在地上的人絆一跤。
“淩大校,不必如此。”
受不起這一躬,禹成澤側過身,右手托着淩逸的小臂堅決的把人扶起,“如果淩大校真的有心,該承受這份歉意的人也不該是我。”
“我知道的,我…回去後會申請給他們的家屬增加撫恤,追授軍銜與英雄勳章,盡量彌補。”
十方城的生存成本不算低,能不圖報酬無牽無挂,自願投身軍方的守護者,還有多少家人尚在人間呢?
禹成澤看了一眼看似不在意卻都在偷偷豎着耳朵聽結果的人群,輕輕歎了口氣,
“那我代他們,感謝軍方。”
人類真是一個很神奇的物種,無論經曆過怎樣的驚險,隻要沒死還能喘氣,轉眼間就能被新的情況吸引,好像什麼事都抵不過好奇心。
相柳看着他們支着耳朵等答案,身體明明已經疲累得無法起身,眼睛裡卻閃爍着興奮的光。
好像這些遠遠與他們無關,至少這一刻與他們無關。
“小道士,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相柳精确的在癱成一片的人群中鎖定了謝太常,因為隻有這小道士癱坐在地上也是個打坐的姿勢,左手還像模像樣的拈了個驅邪的訣。
相柳猜他手心裡一定還攥了張被汗水浸濕的黃符。
不過沒關系,除非天降機緣,這小玩意兒再修煉五百年也對自己造不成傷害,他肆無忌憚的在對方肩上又拍了拍。
“你做得很好”這五個字配上無聲無息突然出現的人,謝太常渾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間立了起來,涼氣竄上脊背,感覺魂都要被抽走了。
拍在肩膀的力度不大不小,語氣贊賞中透着警告,好像某個潛藏在正派陣營尚未暴露身份的陰暗反派。
謝太常:“……”
謝太常:“……饒了我吧。”
身邊的溫度明顯比空氣要低幾度,還有血腥味,被風一裹,陰冷和腥氣一齊湧進鼻腔。
符紙已經被手心的汗漚爛了,驅邪避祟的能力估計隻剩十分之一,謝太常不死心的握着那坨稀巴爛的東西在相柳裸露的手背上貼了貼。
果不其然,沒用。
被迫接受現實的謝太常緩緩側頭,終于近距離的見到了那件虛影一樣裹在相柳身上的飄逸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