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影視劇演員好找,但年輕的音樂劇演員在當時并不多見。況且池觀月入行時的年齡小,現在也才不過二十出頭。以她的年齡和水平綜合來看的話,她實在是當時不可多得的人才。
直接呈現于舞台的戲劇,其演員也成為了大衆心裡實力的象征。所以可以說池觀月為當時的公司開辟了一片新的領域,并在其中成功占據了一席之地,公司的半壁江山是她打下來的這說法毫不誇張。
結果也許是意料之中的——資本家是永遠都不會有滿足的那一天的,自家老闆自然也是越玩越出圈。
其實無論以前還是現在,池觀月對外公的了解隻有個大緻的輪廓,隻是模糊地覺得他很厲害。
事業有成,生活裡不說别的,至少對與她有關的一切都十分上心——撐起了她原本坍塌的世界,把她從黑暗裡拉了出來,給了她新的生活的希望和方向。所以一直以來,自己無論有什麼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和他聊,他往往也會根據自己多年以來的閱曆,給自己提供一些建議。
印象裡外公對外婆和媽媽也是百依百順,絲毫沒有一點叱咤商界時的影子。
對她來說,其實了解這些就夠了。
池觀月一向不以客觀關系論遠近——畢竟自己那個帶血緣關系的親爹尚且不過如此,何況别人呢。
她還是覺得看對方實際做了什麼更重要。
此刻對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尤為厭倦。
池觀月發動車子自公司大樓出發,全程漫無目的地行使,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正好開到了漫野附近。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她索性找了個地方把車停好,琢磨着進去看看白天的漫野什麼樣。
玩心大起,放着好好地大門不走,池觀月憑着印象,找到了前幾天晚上自己走過的那條直通二樓陽台的隐蔽通道,悄悄溜了上去。
剩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池觀月單手一撐陽台外圍的欄杆,利落地側身翻了進去。
“不愧是我啊。”
池觀月自豪地拍掉手上的浮土,打開陽台通向室内的落地玻璃門,大搖大擺在屋子裡轉悠了一圈,順手還拎走了一瓶桌上的酒打算待會兒嘗嘗味道。
相較于自傍晚開始的人聲鼎沸,白天的漫野要安靜許多。尤其是今天——
池觀月趴在二樓走廊地欄杆上向樓下掃視了一圈,發現這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這麼早就來了?”背後突然響起的說話聲,反倒把她這個不速之客給吓了一跳,“出場方式倒挺特别。”
聽出了來人是誰,池觀月眼珠一轉,扭頭的瞬間變臉成了一個垂頭喪氣的悲傷醉鬼:“被老闆開了,沒地方去了……”
這個展開是何将醉沒想到的,他怔愣間眼睜睜看着池觀月搖搖晃晃地沖他走過來,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抱着他的胳膊“哭訴”命運的不公。
何将醉歎了口氣,十分配合地輕輕拍了拍池觀月的後背以示安撫,随後低聲在她耳邊附了一句:“别裝。”
“……”池觀月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皺着眉嘴硬,“都是真的啊。”
“‘以你的脾氣能忍氣吞聲被公司開除’和‘以你的酒量能喝醉’這兩條,你覺得哪條更真一點?”
池觀月:“……”
“啊,‘你能喝醉’确實是真的,畢竟今天淩晨剛見識過,”何将醉說着風涼話,轉身走回隔壁屋裡,“但是下次記得打開瓶蓋交流。”
池觀月悔恨地看了一眼手裡還沒來得及開瓶的酒,自來熟地跟在何将醉身後一起鑽進了屋。
“怎麼突然想起來來這兒了?找我的?”
“啊……對!難得放假,悶得慌,來找點樂子。”池觀月的真心話脫口而出。
何将醉也不追問她莫名其妙突然放假的原因,隻說了句:“這兒可不收無業遊民啊。”
“那——”池觀月大腦飛速運轉,“醫生我有病,需要治療。”
何将醉:“……”
一成不變太過無趣。
始終處變不驚的人,才會更容易引起人想去招惹的念頭。
有意思的是,身前的這個人每次都能讓池觀月發現頗具反差的新的一面,因此發掘的過程也就成了她的樂趣之一。
和淡漠的外表不同,這間漫野裡诠釋着他另一個身份的房間,除了大大小小的顯示器設備以外,還擺放了許多盆栽。每一盆明顯都得到了悉心的照料,被旁邊那些冰冷的機器襯得像是一小片荒蕪裡的綠洲。牆壁上有幾幅小的挂畫以及兩張花紋繁複的面具作裝飾,倒也不顯得房間太過單調。
房間被設計得很隐蔽,若不是剛剛何将醉在前面帶路,還真發現不了走廊這處壁畫是可活動的房間出入口。
何将醉輕車熟路地坐下來連接各種設備,也并不在意房間裡另一個人的行動。
這小面積的房間裡實在也沒什麼其他可自由活動的餘地,池觀月看了一圈,最後索性坐在了何将醉身後的長條沙發上。
爬上爬下冷靜後周身陡然下降的溫度,讓池觀月不得不披上了下車時随手拿下來的外套。
輕輕拍掉衣服上剛剛不小心蹭到的浮土,穿着長筒馬丁靴的腳搭在了茶幾旁邊的矮木箱上,無聲地晃來晃去。
先前已經和周澄那邊打過招呼,再加上池觀月前後也幫了不少忙,何将醉手下工作不停,把案件最新的進展簡單跟她說了一下。
也不管背對着他的人看不看得見,池觀月單手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煞有介事地邊聽邊點頭,還伸出另一隻手把玩着旁邊盆栽寬厚的葉片。
“哦對了,”池觀月突然想起來早上臨走的時候自己答應過的事,“病曆的事我已經找人幫忙查了,目前還沒回信,還得再等等,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嗯。”
何将醉透過眼前屏幕上不斷跳轉着的數據思索着答案,池觀月透過它們看到了周公在向她招手。
前一天一直灌到通宵的酒精再加上一上午的戰鬥倒沒讓她覺得有多餓,隻是感到十分困倦。
随着眨眼頻率逐漸變得越來越滿,最終她還是抵不過眼皮的沉重,迷迷糊糊地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等到何将醉沉下心來把手上的工作忙得差不多之後,他突然意識到身後的人已經半天都沒出過一點聲音了。
于是他回過頭看了一眼。
隻見那個平時無時無刻閃爍着鋒利狡黠光芒的人,此時斂去了所有鋒芒棱角,安靜地倒在靠枕上睡得正香。
“内心深處恐懼的、逃避的,往往就是讓自己耿耿于懷的,來做心理咨詢的人想解決的不外乎就是這些嘛。但是她不是,”和何将醉做交接工作的治療師很是苦惱,“咨詢過程中她一般就隻聊她的工作壓力什麼的,和幽閉恐懼症相關的内容她總會有意無意地繞開,說是‘過去的事既然不影響當下的生活,那過去就過去了,還是過好當下更重要’。但是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内心既不是真的放下了,也不是真的不需要幫助,她整個人傳達出的情緒就很……矛盾。”
分明能感到對方也是想解決那些自己刻意或下意識回避着的内容的,可先前的咨詢師始終找不到這棘手問題的突破口,最後隻得作罷。
“交給我吧。”
習慣性靜音的手機屏幕剛好閃爍着提示新的來電。
何将醉收回視線,拿起手機,輕輕關上燈出了屋門。
思緒卻還留在屋内那人的身上不肯走。
他确實是有意接近她。
目的的話,簡單來說确實也是想知道她恐懼的源頭到底是什麼。
真的不是在恐懼那個憑空消失的人,實際是因你而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