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沉目盯着驚訝不已的少年,三言兩語撕破他不願意褪下的僞裝,“不要再裝了,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有思考過為什麼弗裡恩異能已經登峰造極卻如此顯老這個問題。”
要知道,異能等級越高的異能者體魄越是強健也越長壽,隻要他們想哪怕不通過科技手段也能保持年輕的面容,而不是像弗裡恩那樣,無論展現出的外表和内裡的精氣神都是一副垂垂老矣的衰敗狀态。
桌對面裝作驚詫的狄曦亂飛的五官弧度趨于平靜,直至最後恢複成正常的位置。
驟然聽聞養父命不久矣的少年面上表情冷漠至極,可安禾沒有錯過他眼底稍縱即逝的悲傷。
越是情緒多變的人或許越是矛盾,這一點在狄曦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
說他不在乎曦照團不在意将他撫養成人的養父吧,他卻能在被恐獸團的人抓住時不想成為人質甘願放棄生命,可說他有多麼的不舍吧,他又從不考慮自己的行動究竟會造成什麼後果,給弗裡恩帶來怎樣的傷害。
狄曦此刻的聲音淡得像是一灘即将幹涸的水,他的目光停留在花束之上,回避安禾的視線,“人都是要死的……”沒什麼好傷心的。
他何嘗又不清楚老家夥的打算呢,無非是等自己死後,不顧他的意願自私固執地将他綁在曦照團團長的這個位置上,也不管他到底能不能服衆,有沒有能力治理好這個偌大的組織星團。
安禾挑眉,“所以你就要在他去世之前幹票大的?”
被猜中心思的狄曦單手托腮,卷着沙蘭的尾巴,“有些事情,如果現在不做,等老家夥走後,小爺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到時候肩膀上扛過的沉重擔子,會一點一點磨去我的執着與沖勁,讓我變得和老家夥一樣做事永遠都是瞻前顧後的,考慮這考慮那。”
在一個認識還不到一月的人面前,少年敞開心扉盡情陳述自己心中的想法與計劃。
“這樣無趣透頂的人生可太沒有意思了,所以在變成這樣的人之前,無論結果如何,我至少要努力勇敢地去嘗試一次不是嗎?”
他的話說完,室内除了沙蘭小聲的呼噜聲,不再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狄曦讨厭任何人對他進行評價與指指點點,現在卻在心底默默期待着安禾能夠發言對他的行為做出評判。
至于想聽到的究竟是誇贊還是否定,他也不确定,無論是對是錯,他都想這麼做。
安禾一字不發地望着肆意張揚的少年,聽完這番話,她向來死水無波的内心多多少少泛起那麼些微瀾漣漪,終究是心态不一樣了。
片刻過後,她緩舒一口氣做出讓步,“我再問一遍,拿出足以說服我的理由來。”
察覺到她态度軟化的狄曦這次沒有了猶豫,他的語氣堅定異常,“我的妹妹在那裡!我要去紅萊姆星找我的妹妹!”
安禾:“據我所知,團長就你一個孩子。”
“嗯,是的。”提及傷心事,少年的聲音輕下來染上一絲哀傷,“我妹妹沒有和我一樣的好運氣,在太空裡飄了七天命硬沒死還被母親撿到收養了。”
狄曦撫摸着沙蘭的腦袋,“我的母星,被管控在恐獸團的那群人渣手中,現在大概被挖空得星核都要露出來了吧。”
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對了,整個擴星場品質最好的阿波斯火石都是出自于我的母星。”
安禾發現他沒有說出那顆幼時生活過的星球名字。
狄曦打心底不願意接受隻不過是一個工具一樣的人,随随便便登錄後就篡改他人母星名字的荒謬制度。
以往他每每對團裡那些人一遍又一遍認真地說出他要去紅萊姆星找妹妹的話都會被他們嘲笑自不量力質疑他的決心。
而這個對面坐着的女人沒有問他過了這麼多年是否能順利辨認出長大後改變模樣的妹妹這樣的問題,也沒有嘗試說服他那裡危險讓他别去,告訴他,他的妹妹也許早就在禽獸橫行的紅萊姆星遭遇不測。
她隻是冷靜地詢問他,“你有你妹妹的照片嗎?”
耳邊聽聞這個問題的狄曦,不知怎麼的倏然紅了眼眶,他偏過頭擦了把濕潤的眼角,鼻尖臉頰的雀斑晃動着笑得開心,“沒有。”
“不過我相信,隻要她還活着,隻要她出現在了我面前,我就一定能找到她。”
安禾讓狄曦加上她的光腦号,“我答應履行承諾帶你去紅萊姆星,把你還記得的有關于你妹妹的一切信息整理好發給我。”
“你答應了?”狄曦一把抱起沙蘭,本來在睡覺的小貓被他這突然的大動作弄得炸毛不開心,“喵——!”
安禾颔首,“嗯。”
可惜它現在正興奮的主人沒關注它的狀态,隻是一味拉着它的手原地轉了好幾圈抱着它對它就是一頓猛親,“聽到了嗎!沙蘭!我們要去紅萊姆星找你姑姑了!”
還沒睡醒的可憐小貓被親得張牙舞爪喵喵叫。
等一人一貓離開,安禾敲響雇主的房門。
終于等到她過來的大小姐窩在床上一言不語生悶氣。
剛才那個臭小鬼那麼興奮的聲音,吵到在隔壁睡覺的她了!
等了半天沒見人說話的萊維拉沒耐心了,“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有。”安禾擡腕将通知投到半空中,“我明天要和狄曦去一趟公民中心。”
又是這個小鬼!她的保镖不圍着她轉竟然要和别人走,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考慮下個月的工資星币到底還要不要繼續發放了!
“還沒到主星域呢,你就想把我這個雇主給丢下了?”萊維拉的怒氣值蹭蹭上漲質問道:“你還記得我是你的雇主嗎!”
憑什麼要幫那個小鬼!而不是幫她!明明她才是和安禾一起離開無名星的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