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要獻給尊主……”

“你豈不知令尹心思？無非尋個由頭給尊主添置後宮，至于那傳聞真假，都是其次……”

長風霁緩緩睜開眼，議論的話語随着一道合門聲被隔絕于外，逐漸消弭于耳。

眼前景象些許陌生，卻似有熟識。

内室梁柱為玉石所建，并不多繁雜，卻彰顯華貴，滿目書冊成牆，屹立于面門一旁，鼻尖一抹淡香，令人聞之欲睡。

此處是……折月宮？

他歪過頭，本想确認香氣來源，轉臉卻見一名老婆婆手中舉着一燭香正在自己身上來回盤繞，老者正欲伸手，長風霁一躍而起，緊貼至書牆。

他如同一隻受驚的鳥雀，渾身炸開了羽毛，目色驚恐地盯着老者，本待開口尖叫，卻發現自己口中塞了一團布球，手腳被捆。

老者微微一笑，緩緩放下手中香燭：“吓着你了吧。”

長風霁心頭砰砰跳，不知此人意欲何為。

老者取過案上一冊書，展至他面前，而後随手捏了個決，方才香燭盤繞出的煙霧便幻化出一片光景，景中為一男一女，二人衣衫不整，交纏厮磨，不時發出陣陣呻|吟，尤為暧昧。

從未沾染男女之事的長風霁起初并不知曉該景象為何，隻當倆人在打架，但聽老者對他說：“姑娘好生觀習，日後伺候尊主若有差池，隻怕小命不保。”

聽及此話，再結合這番光景，長風霁恍然明白過來，這不是什麼正道心法，是那……□□不堪之景！

通透此景後，長風霁紅了耳根，閉眼不去瞧，可他尚未學會封閉五感，又苦于無法掙脫，不得不被迫聽了個全程，那嬌笑淫語萦繞耳旁揮之不去。

早知如此，就不該冒此一劫！

此前，人域皇城發生一則怪誕，每至月圓，便有官家子暴死家中，死狀詭異，身形枯瘦隻餘一副骨架，以及被剝了皮的一張臉，血肉模糊。

人皇誤以為朝堂弄權，下令各州各縣徹查此事，然涉事官員皆遭牽連，有僥幸存活者，大多亦已神志不清，半瘋半癫。

瘋癫者有時面現猥态，見人則摟，口中念着“美人”二字，有時面露懼态，見人則躲，叨念“鬼”字，而這遇害者皆為男子。

人皇曾請江湖道士在遇害者家中做法，反激真兇更為猖獗，甚至入闖皇宮竊取人域鎮域之寶伺音琴。

人皇無法，求請折月宮。

折月宮向來避世，不問六域事，除去人皇偶爾拜見深居簡出的折月宮宮主會有弟子專門接待外，折月宮弟子鮮少親自出宮。

不知此次應請師父得了什麼好處，竟讓師妹出山，不過機會難得，長風霁自然也不會錯過。

師父本不欲讓他随往，奈何經不住他死纏爛打，軟磨硬泡，最後讓他寫下保證書才允了此行。

去往人域後，據人皇所供消息，他們将目标定在妖、魔、冥三域之間，兇手出自這三域其中一域，乃非常人。

月圓之夜，他們多處設伏，終于一處與兇手會面。

那兇手銀發白顔，身着紅裳，手持血色花傘，毫無活人氣息，在與師妹交手中，他身中折月宮咒術，受了重傷逃逸。

折月宮咒術非折月宮之人不可解，故而長風霁扮做師妹樣貌，意欲引誘兇手再現，而隐于暗中的師妹随時候捕，直到遇見兩個暗中打探“折月宮女弟子”的人，他自告奮勇地露出自己腰間宮徽以示身份……

後來一睜眼，就現于此。

長風霁不忍回想，如今自己孤身一人，不知師妹在何處，依着那兇手的身份，此處莫非是冥域？

可冥域如何書香滿閣？何況将人綁在書閣，為何要看此等淫|穢之景？！

長風霁思定一番，暗暗扭動手腳，面現焦急，口中還哼哼出聲，老者隻當他想掙脫，但見他漏出衣褲的腳踝掙得通紅還不放棄，反倒越掙越烈，不免也有些疑惑：“姑娘哪裡不舒服？”

“姑娘”睜開眼，一雙桃花眼含着盈盈淚光，他故意窺觑自己身下一眼，做出蜷腹狀，後又幽怨地看一眼那香燭上的景象，口中嘤咛出聲。

老者亦瞥向他身下：“這是有反應了？”

長風霁故作羞怯垂睫，不敢視人，微微點了一下頭。

老者淡笑一聲，笑中還有幾分不屑：“忍着罷！”

這其中固然有五成作僞之意，但初次面對此景，長風霁亦是真起了些許反應，他憂恐老者發現蹊跷之處要了他的命，隻能演這一出，試圖蒙混此關。

書中場景做畢，老着捏決揮手，消散幻景，合上書冊，看着軟在書牆裡的“姑娘”面色透紅，又笑了一聲，道：“姑娘也該餓了，我讓人送些吃食來。 ”

老者起身出了書閣，直到門外腳步聲徹底遠去，長風霁才坐起，他四下觀摩，借着香燭煙灰燎斷手中捆繩，而後拆下腳上的束繩，取出口中布球。

眼看案上淫|穢之冊，他心中憤懑，抓起一本直接撕碎，扔進一旁的香爐裡。

門外又傳來腳步聲，約莫有人來送吃食，長風霁顧不上些許，扔下餘下書冊，轉身去尋出口。

他尋至窗台，在有人推門之際翻窗一躍而下，卻不慎崴了腳。

侍衛聞聲而來，長風霁扯下衣裙一角蒙住口鼻，從曲折回環的長廊一路往隐蔽處跑。

愈往深處侍衛愈少，路至窮途他闖入一片竹林，身後追逐一瞬銷匿。

再擡頭時，竹林竟成内室，而他此刻正站在内室門裡。

看清眼前之景時，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名黑衣侍衛，長風霁心中一驚，猛退一步扁在門上，他提手遮住半透的“面紗”，捏着嗓子出聲：“我、我來侍奉尊主。”

黑衣侍衛聽完這話面色一沉，一雙星藍眸子殺意畢現。

奇怪，依先前那老者所言，冥尊大人不正是歡喜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麼？

又或者冥尊本人恰好在此，行不堪之事叫他打擾了興頭？

他正想再補充一句退出這道門，那侍衛瞬現他身前，一把扼住他遮擋面紗的手腕。

“姬護法，”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黑衣侍衛身後傳來，“此人是老臣尋來，還望姬護法手下留情。”

那位姓姬的護法松開手，冷聲道：“此人修為不及心動，令尹當真能确曉她是折月宮之人？”

老令尹從他身後走出，拽住他扼住的手腕護于手心：“折月宮唯一的女弟子，宮主愛護得緊，沒能舍得她修煉，也在情理之中。”

長風霁無暇思考他們所談内容，隻在好奇一件事——冥鬼的手溫怎麼熱乎乎的？

護法姬星瀾冷眼掃過令尹身後人：“此女意圖不軌，令尹上了年紀，怕是沒能看清。”

老令尹轉過頭瞧向牽住的人：“我瞧他眉清目……咳咳……”

老令尹幹脆轉回臉：“臉不重要。”

姬星瀾目光盯着長風霁不放：“占星師所言，莫非令尹忘了，這世間女子，當一一查驗。”

說着手中捏起一團藍色火焰。

鬼……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