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識你。”楊思昭忍不住抽泣,他覺得委屈,被同一個夢魇糾纏了十年,最初的那半年,他幾乎夜夜失眠,不敢入睡,生怕又夢到這個男人。因為這個夢,他時常覺得自己是個不正常的人,有女生向他示好,他都不敢回應——他都這麼慘了,罪魁禍首竟然說,是他欠他的,簡直莫名其妙。
“你放開我。”
男人抱得越用力,他掙紮得越兇,“我不喜歡男人,我也不想再做這個夢了,你放過我!”
一陣風吹過,绯紅桃花紛紛墜落,一片花瓣從楊思昭的耳邊滑過,無緣由的,竟像是一聲歎息。
良久。
男人收回手臂。
楊思昭忽然感覺到後背涼意彌漫,又聽見男人說,“下一世,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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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回去。”
楊思昭睡得迷迷糊糊,隐約中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緊接着,一股奶味蓋住他的口鼻——是眠眠趴在他的臉上。
眠眠攥緊了兩隻小拳頭,氣鼓鼓地望向不遠處坐着的陸無燼。
“回去。”
眠眠搖頭。
“你答應過我,隻看他一眼。”
眠眠緊繃着小身體,眼神極其防備,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陸無燼帶回别墅。
“他不愛你,這一世,他會有自己的家庭,你不是他唯一的孩子。”
眠眠的眼眶裡蓄滿眼淚,始終忍着,沒有掉下來。他轉過身,鑽進楊思昭的懷中,緊緊抱着,把臉埋在楊思昭的頸窩。
楊思昭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但是聽不真切,隻覺得耳熟。
像是夢裡聽過,也像是現實聽過。
隻聽到幾個詞,“看他一眼”、“唯一的孩子”,很快,胸口忽然被什麼軟綿綿的重物壓住了,讓他一時喘不過氣。
睜開眼,先看到蜷曲卷發中藏着的一個小發旋,然後是粉白的額頭。
“眠眠?”
眠眠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像是有什麼人要将他們生生分開,楊思昭愣了一瞬,而後抱住眠眠倏然坐起來,視線尚未完全清明,就被床尾那一抹黑色身影吓得差點失聲尖叫。
“你,你怎麼在我家?”
陸無燼一襲黑色大衣,陰沉着臉,如地獄修羅,幾乎吓掉了楊思昭半條命。
這個男人,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穿牆入室,站在他的床尾?
而他毫無察覺,酣睡一夜,此刻正眼神迷離,頭發淩亂,舊睡衣的紐扣掉了兩顆,胸口的皮膚露出來一半!
“我、我現在就報警——”
楊思昭吼到一半又覺不對,警察也管不了這個男人,于是改了威脅:“你敢對眠眠做什麼,我現在就去把幼兒園那棵神樹砍了,我要讓妖王知道你的行蹤!讓他來抓你!你也不想被妖王抓回妖界吧!”
陸無燼面無表情地聽完。
楊思昭知道這個威脅不頂用,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他隻能抓起被子,把眠眠裹得密不透風,顫聲說:“我、我今天不會讓你帶走眠眠的!”
對于他的不自量力,陸無燼壓根不作回應,指尖微微擡起,眠眠已經從楊思昭的懷中飛了起來,一縷縷光束纏繞在眠眠的四周,将他托起。
楊思昭一時間被眠眠的離去沖昏頭腦,全然忘了驚訝,竟然不管不顧地朝陸無燼撲了過去,一拳砸在陸無燼的臂膀上。
如以卵擊石,陸無燼紋絲不動。
眼看着眠眠就要落到陸無燼的手裡,楊思昭不顧一切地揪住他的衣領,怒道:“把眠眠還給我!他需要我!”
“我會把他照顧得很好的,你為什麼不允許?你太自私了太可恨了!”
“你出去!你離開我的家!”
陸無燼是在看到楊思昭眸中淚光的瞬間停下的。
他垂眸望向楊思昭。
隻一眼,便松開手。
楊思昭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被陸無燼殺死,但什麼都沒發生,床尾空無一人。
眠眠從半空落到柔軟的羽絨被上,第一件事就是翻個身,而後像小烏龜一樣,手腳并用地爬進楊思昭的懷裡。
楊思昭的睡衣太大了,他幾次絆倒,但毫不停歇,加快速度,一骨碌就抱住了楊思昭的脖子,和他臉貼着臉。
楊思昭怔怔地摟住他。
就……就這樣結束了?
陸無燼放過他了?
他用餘光掃向四周,生怕陸無燼在床邊陰沉沉地盯着他,可卧室裡隻剩下他和眠眠。
劫後餘生。
又有幾分說不出的怪異。
怪異在于,他想不明白陸無燼為什麼如此輕易地放過他。
楊思昭後知後覺地撿回了自己的心跳,躺回床上,任眠眠趴在他胸口。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眠眠的小屁股,問:“眠眠,怎麼辦啊?”
眠眠也不知道。
他隻是抓住楊思昭的手,握住一根手指,然後點了點自己。
“什麼意思?”
眠眠又點了點自己。
楊思昭一直覺得自己和孩子之間能無障礙交流,此刻卻完全看不懂。
眠眠沒有再做。
“要起床去幼兒園了,”楊思昭把眠眠抱起來,“還是幼兒園比較安全。”
他昨晚已經把眠眠的衣服洗幹淨放進烘幹機了,今天拿出來就能穿。
穿好衣服,他又給眠眠做了一份豬排雞蛋三明治,切成小塊,還有一杯牛奶。
吃飽喝足了,他趕忙牽着眠眠下樓,樓下的老奶奶看到眠眠,揚聲問:“哎喲,小楊,你什麼時候有小孩的?”
“是我幼兒園的學生。”
“吓我一跳,我還以為你結婚了,”老奶奶朝他招了招手,神神秘秘道:“我閨女上次跟你說的,她有個大學學妹,在公司裡當财務,你願不願意見一見啊?好漂亮的小姑娘呢,說話也讨喜。”
楊思昭一聽到這個話題,腦中就浮現夢中的男人,不免有些尴尬。
“不了,謝謝徐阿姨,我……我有對象了。”
“啊?”
徐阿姨還要追問,楊思昭已經打了招呼,忙不疊帶着眠眠上了出租車。
“呼。”楊思昭如釋重負。
眠眠坐在他身側,不說話,小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因為離得近,楊思昭平日裡都是坐地鐵的,他不知道打車反而堵車,等到燦燦幼兒園的時候,已經八點了。
孩子們的家長沒見到他,正在張望,還是齊妍眼尖,遙遙地朝他招手。
“楊老師!”
楊思昭連忙抱着眠眠跑過去。
結果還沒靠近齊妍,幾個家長就臉色陡變,如臨大敵般往後退了一步。
齊妍難以置信地問他:“楊老師,你身上怎麼會有……陸先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