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瞟了自家夫人一眼,梗着脖子,左手連連拍右手,“都讓你别在兒子面前這般豪放,要優雅端莊,你瞧瞧,你瞧瞧,安哥兒這些可都是跟你學的!”
将軍夫人朝天翻了個白眼,整個人氣息一凝,“徐沛!老娘數到三!”
大将軍立馬規規矩矩站直來,如同受訓的兵士,“說錯了說錯了!安哥兒跟我學的!都是我的錯!”
将軍夫人冷哼,上上下下打量着大将軍,“你知道就好!而且,别把你那一套強加到安哥兒身上,我便算了,當家主母自然要優雅端莊些。”
“可安哥兒不一樣,他是招婿的,府裡大把人寵愛他,可不用在意他人眼色!”
下一瞬,将軍夫人眼眸泛紅,嗓子和身形都軟了下來,“且他這副身子還不知能撐多久,我這個做娘的,當然希望兒子安安心心,快樂舒服的在人世走一遭……”
大将軍哪有不應之理。
當即點頭,伸手挽住夫人的腰,無比配合道:“為夫日後多鼓勵安哥兒做自己,必當不會再讓他學文人酸腐那一套了。”
将軍夫人見好就收,抹了抹眼角的淚花,目光看向喜房,“安哥兒和夫婿還需要多多接觸,到底是剛成婚的陌生人,自是做不來那擋子事。”
“走吧,回去了,今日勞累一天,等過一段時間再來觀察一番。”将軍夫人擡手揉了揉酸脹的眉心,借着将軍手臂的力道,輕輕往将軍懷裡靠去。
“軍營那邊事務繁多,下回夫人自己來便可,為夫或許來不了。”
大将軍說完,悄咪咪瞥了一眼自家夫人,确認夫人臉色沒變,又揚起眉毛,“诶嘿!說不準啊,下回再來,小夫夫倆粘膩得如膠似漆。”
“啧!你這張嘴,可算是說了句我愛聽的話,行行行,下回用不着你,我自個兒來。”
得了準話,大将軍登時開心得不行,立馬彎腰,将香香軟軟的夫人抱起,“回房咯!”
“徐沛!人多着呢!注意點!你這樣成何體統……”
喜房内,發洩完積郁在心的所有壞情緒後,徐長安稍微清醒了一些,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
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裡衣,經他一番折騰,可以說是粗粗挂在身上,胸膛處的兩點已然暴露。
稍一動作,衣衫便會滑落在地。
坐在囍凳上看書的魏乘瀾,察覺房内突然安靜的過分,才從書上撤離視線,擡眸看向醉鬼。
“如何了?可還要出去尋爹娘?”
徐長安看着手不釋卷的魏乘瀾,癟了癟嘴,黯然銷魂,“我爹,也就是鎮西大将軍,他一直打心底裡想讓我這個廢弱哥兒長成你這樣的人。”
“愛看書,無論談話罵人都自帶雅意,不能粗犷豪放,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要面不改色,鎮靜自若。”
魏乘瀾眸光淡淡,終是把手裡的那卷書放在桌案上,認真的聽着徐長安訴說一切。
徐長安越說越委屈,禁不住低聲怒吼,“可我不喜歡這樣!”
“我娘已經沒了自由身,被困在優雅端莊的牢籠裡,我不想日後成為我娘那樣的人,不開心,不快樂,不自由,那跟死了一樣……”
見徐長安沉浸在情緒裡,不再說話,魏乘瀾啟唇,聲音低沉,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魔力。
“可你跟你娘不一樣,我也跟你爹完全不同,你既不願端莊示人,想真真切切的做回自己,又有誰會攔你?”
“為自己而活,熱烈而又真摯,自由而又灑脫,又有誰不豔羨?隻不過,大多數人都被框住了,即便有心活出真我,也沒有機會。”
魏乘瀾垂下眼睫,擡手端過桌案上擺放的茶壺,自顧自倒了一盞清茶,而後,站起身來,走到徐長安身側,将茶盞遞給徐長安。
聲音低沉空冥,“你隻需記着,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你可以活得熱烈,活得恣意。”
徐長安聞言,身子一顫,于那一瞬間,好似找着了倚靠般,不再沉溺于無邊無際的情緒之海中。
他擡眸,仰視着比他高了半個頭的魏乘瀾,眼底閃過堅定之色。
“我必當謹記于心。”徐長安伸手接過魏乘瀾遞過來的茶盞,仰頭将盞中茶水一飲而盡。
半截身體快要入土的人,再不為自己活一把,這輩子豈不白來?
他也想體驗一下尋常夫夫的甜蜜相處,也想深夜愁苦時有人開解,更想歡喜愉悅時有人可以分享快樂。
這對尋常人來說,或許壓根算不上渴盼之事……
那就讓自己在即将完結的生命裡,恣意而灑脫的為自己活一次,做盡内心渴求已久,卻一直沒有機會完成的事。
喝完一盞清茶,茶湯微苦微澀的口感激得徐長安從醉酒的狀态中抽離片刻。
他擡眼看向魏乘瀾,神情無比認真且鄭重,“待我死去之後,定會還你自由身,耽誤你一年半載,或者更短的時間,我爹娘會給你相應的補償。”
“屆時,你有什麼想要的就跟我爹娘說,不用客氣。”
魏乘瀾點點頭,手裡重新拿起書卷翻看,“先歇息吧,有些話不必一日講完,待日後再看,說不準你會有不同的想法。”
徐長安身上的毛病頗多,的确一副早夭之狀,但并不是無法挽救。
“哦哦!”徐長安很乖,撓了撓頭,便斂好身上散開的衣裳,爬到床上去,躺好閉眼,預釀睡意。
魏乘瀾眼尾餘光掃到突然變乖的徐長安,心道:小孩心性,小孩脾性,就是個還未長大的少年郎……
不裝老成時,顯然順眼多了。
下一瞬,魏乘瀾嘴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