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她難得睡了一個好覺,一覺醒來竟已天光大亮,有巳時的光景了。
她急匆匆起身,帶着人往外走,剛到宮門,卻接到帝後宣召。李钰君唇角緊繃,思考若是就此出去,還能不能再回來。
幾息後,她令人調轉方向,朝勤政殿去。
如果她能料到今日會發生什麼事,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出去。
她病的這些日子,元宵節已過完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和暖,長街上的小太監懷裡抱着的花也不再隻有梅花。
她還看見了一盆芍藥,深粉淺紅,開得很是豔麗。
公主府的芍藥得三月末四月初才開,女希人今年也有眼福了。春來公主府滿園姹紫嫣紅,她和烏靈骁就把桌椅搬到花園裡。
屆時,她在一旁習字,她就在院中武劍。
就像那次烏靈骁捉弄她一樣,她要讓桃花杏花不拘什麼花都砸在烏靈骁臉上、紙上、書上,攪得她不得安甯。
思及此,李钰君勾起唇角,蒼白的臉也有了些許氣色。
勤政殿。
“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
“賜座。”皇帝道,“康平臉色好多了,想來不日就能痊愈。”
“謝父皇關心。”李钰君依言到一旁坐了,但她不認為今日父皇母後隻是突然關心她的身體。
皇帝審視她片刻道:“民間傳言康平是天下第一美人,依朕看傳言有誤。”
一室寂靜,李钰君不知皇帝心情,隻好順着他道:“民間傳言多有誇大,兒臣并不放在心上。”
“朕覺得,就算是天上也沒有康平這般美貌。”
李钰君擡眼,皇帝滿臉笑意,她心中卻更加忐忑,但奉承的功夫她已修煉到家,不花什麼心思張口便道:“謝父皇。兒臣有此容貌,全仰賴父皇母妃。若非父皇英俊潇灑舉世不可及,兒臣又怎會有此容貌。”
“聽聽,還這麼會說話,也隻有皇家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了。”皇帝道:“怪不得滿京一個兩個都放不下你。”
李钰君心中一驚,跪下道:“兒臣絕無此心。”
皇帝愈發笑得開心,“就是膽子小了點,你起來吧。女兒紅妝,惹無數英雄思慕,何嘗不是一段佳話。”
李钰君心中不安,直覺告訴她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皇帝說:“今日一早,鎮遠将軍請旨讓朕懲罰他的第三子許懷玉,說他肖想公主,以緻茶飯不思,不能報效朝廷。”
“父皇,兒臣……”
“可朕覺得,許懷玉這般作風全因心中有你,将你放在她的性命、功名之上,此番心意,便是天上神仙親手牽的紅線了。”皇帝道:“鎮遠将軍也算是你的舅舅,你嫁過去是親上加親,有你母後在一日,他也不敢對你怎麼樣。”
皇後接話道:“是。懷玉那孩子性情溫和,不染陋習,真人看過說他是頂好的命格。”
李钰君擡眼望向二人,二人也正緊盯着她,仿佛要從她臉上找到如他們一般的滿意神色,好讓這樁婚事變成所有人都高興的喜事。
但有幾個人出雜音、不高興也能辦,哪怕是當事人李钰君。
屆時紅蓋頭一披,她高不高興都一個樣。
小順子掐着時機進來道,“啟禀皇上、皇後娘娘,許公子已跪了兩個時辰,春來天寒,許公子恐怕要暈過去了。”
“傳。”皇帝說完,再看向李钰君,他說:“鎮遠将軍乃國之良臣,朕之肱骨,如今年逾五十,本該頤養天年的年紀,可他為了許懷玉甘願鎮守北境。”
所以呢?
她是他鎮守邊疆不辭勞苦的賞賜之一嗎?
許懷玉被一太監扶着進了殿門,本來身量很高的一個人,不過十日不見竟已佝偻下來,二十三的年紀兩鬓已有白發,滿臉青白,比她這個害病之人臉色還難看。
見她也在殿内,許懷玉掙脫太監的攙扶,搖搖晃晃朝殿中央走來,深深看了一眼李钰君,跪倒在皇帝腳邊,“草民許懷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賜座。”皇帝道。
許懷玉未起身,他道:“草民肖想公主是真,求陛下責罰。”
皇帝看了一眼皇後,皇後慈祥道:“懷玉起來吧,你的心意本宮和陛下都看在眼裡。”
許懷玉仍不起,皇帝道:“朕在這裡,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許懷玉看了一眼李钰君,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道,“陛下,皇後娘娘,草民傾慕公主殿下,願以性命求娶殿下。”
“何意?”皇帝問。
“若能得公主青睐,懷玉定将性命放在公主之後,公主生病則懷玉以身替之,公主所求則懷玉夙興夜寐。若不得,懷玉便一死以侍奉先祖。”
“好,康平,你聽見了吧?懷玉這孩子待你之心不薄。”
皇後雖出此言,可卻逃避她的視線,唯有皇帝和許懷玉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