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忌口嗎?”布加拉提領着她往包廂走去。在迪樂曼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瞬間,身後,老闆和服務員臉上那種狂熱逐漸消失,臉上升起情緒無處安放的茫然,他們面面相觑,再後來看了一眼菜單,變得恍然、自若起來,“一份招牌披薩,送到布加拉提先生的包廂。”
坐在最角落的高大男人是雷歐阿帕基,他帶着一副挂脖式耳機,雙手抱胸半眯着眼睛聽音樂,并不打算與迪樂曼交談。福葛和米斯達坐在一起,兩人不知在聊什麼,而納蘭迦看似在一張白紙上寫寫畫畫很認真的樣子,卻是第一個發現迪樂曼進來的人,他熱情的和迪樂曼打招呼,“你好啊,迪露瑪!”
坐在他旁邊的福葛直接一隻手敲在了他的頭上,“都說了是迪樂曼迪樂曼你要怎麼樣才能念對!”随後他轉過頭,才發現迪樂曼已經和納蘭迦打完招呼,落座在了他的正對面,“咳,迪樂曼,你來了。”
“因為真的很難念啊……”納蘭迦抱着頭碎碎念,“迪…迪樂曼,誰給你起的這個名字啊,真的好奇怪,好拗口。”
“我的養母。”迪樂曼回答,“她并非意大利人,迪樂曼是從她的名字演變而來的。”
“養母……”福葛若有所思的樣子。
迪樂曼知道他在想什麼,搖搖頭,“她對我很好,但可惜,她在我三歲那年就死了。”
她的養母梅洛蒂,是個流□□郎。據她所說,在某個寒風凜冽的雪夜,她在經過路邊的垃圾桶時,聽到微弱的與貓叫類似的聲音,本來以為是快要凍死的流浪貓,沒想到是一個隻裹着一層破布的棄嬰。
她手中能夠緊握住的,隻有一瞬的清風,饑餓、空白、貧瘠就是她的一切,本沒有負擔另一個弱小生命的能力。但當時不知為何,眼睛卻無法從小小的嬰兒身上挪開。最後,她抱起被他人抛棄的生命,像是唯一的珍寶一樣攬在懷裡。
她們至此開始相依為命。帶着孩子的女郎遭到更多惡意,但偶爾,也有慈悲的婦人願意送上一些熱牛奶。就這樣,迪樂曼跌跌撞撞的成長起來。直到她三歲那年。
在她三歲那年,在同樣寒冷的一個冬天,梅洛蒂在不知名的街道上,與某個不知名的人發生争執時,被失手推倒。人的生命有時候堅韌得讓人覺得詭異,剛出生的孩子在冰冷的垃圾桶邊躺了不知多久也能跌跌撞撞活下來,而有時候又脆弱的向冬天落下的一片雪花,隻是跌落在不夠冰冷也不夠堅硬的地面上,就會綻放大片大片紅色的花,在花中睡去的女人有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後腦勺撞擊上堅銳的石頭,她再也無法醒過來。
那個不知名的人沒有看到流□□郎身後的迪樂曼,他緊張的環顧四周,随後就裝作無事發生一樣的大步走開。
他走的很快,像是在逃命。難道在那不勒斯死掉的流□□郎,也會有警察來伸張正義嗎?不會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麼,他在害怕什麼?難道會有冤魂來報仇嗎?
他跑的實在是太快,以至于在經過街道時,都沒有意識到危險,不知名的身體被一輛迎面駛來的高速跑車撞倒,在空中轉了兩圈,重重跌落在地上,發出‘砰’得一聲。那輛跑車也如行駛在命運的圓環上一般,加足馬力發出一聲嗡鳴,恍若無事的開走了。
寒冷的冬天在小迪樂曼眼中,隻剩漫天的紅色。
重重落在街上的人眼睛還瞪得很大,卻什麼都看不到了,就如同梅洛蒂一樣,伴随着音樂起舞,裙擺紛飛在半空中,在低緩平穩的前奏後是歡快的新芽,伴随清脆的樂音,她帶着不再孤單的笑容,正要越轉越快,卻戛然而止。她的人生休止符來的太快、太突然。
隻留下小小和音,聆聽更大的空洞與獨孤。
終于,有街邊的店主發現這一幕,尖叫出聲。深紅色的大幕拉開,用以彌補的樂隊跟上,發出尖銳哨音吸引觀衆注意,随後是救護車的聲音、警車的聲音、警察散漫的聊天聲。
“這就是命運無常,是吧。”一切結尾時,有人這樣說着。
命運——迪樂曼第一次聽,就讨厭的一個詞。
“抱歉,我不知道……”福葛有些歉意。
“沒關系,”她神情中早已不見悲痛,“命運不眷顧,是這樣說的吧?沒辦法的事。”
“也或許,是上帝不忍見她在人間受苦,早早接她上天堂了。”布加拉提道,“我的母親去世時,人們是這樣告訴我的。”
“是嗎?”迪樂曼問。
“畢竟,如果你認為有命運的話,為什麼不能認為有上帝呢?都觸碰不到的當下,信上帝不會更好嗎?”
迪樂曼思索片刻,露出笑來,“那麼,她應該會上天堂的,她是個好人,也很喜歡唱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