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護衛隊為他賣命,但他給的實在太少了。”喬魯諾道。
“将人先推下深淵,再抛出救命的缰繩,在繩結最後放一塊金子,實在算不上高明的做法。”
“總有大把人會為了那一點利益,趨之若鹜。”迪樂曼道。
喬魯諾:“布加拉提不是這樣的人。”
“他的确不是,”迪樂曼注視着喬魯諾的眼睛,“但有很多好人,也會被‘維持秩序’、‘維持現狀’這樣的字眼迷惑雙眼。”
她問:“秩序該是為誰而建立的?”
喬魯諾回答:“秩序該是為弱者建立的。倘若這秩序無法維護弱勢一方的權利,便不能被稱之為秩序。”
“你們都這樣認為嗎?”
“至少我和布加拉提,都是這樣想的。”
“那麼,你可以告訴布加拉提,”迪樂曼道,“我不知道老闆女兒的行蹤,但我知道老闆的下落。”
*
特裡休:“……”
特裡休:“你找來這些人是來幫我父親的還是來……殺他的?”
迪樂曼:“這大概率取決于你父親的為人。”
她又補充道:“雖然我并不認為一個經營黑手黨的首領縱容手下販/毒、相互陷害,與此同時還玩弄女性感情的人會是一個好人。”
特裡休沉默了。
“是啊……我早該知道的,他是什麼樣的人。”
在母親一個人将她撫養長大時、在那個溫柔的身影無數次站在碼頭眺望遠方的大海時、在那個孤單一輩子的女人下葬當天卻隻等來那人的下屬說要帶走她之時……
是啊,明明早就該放棄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可是為什麼,一次次看着母親枯等的身影時覺得愚蠢,卻又會和母親陷入一樣的虛幻之中呢?
“我……”特裡休張口,放棄的話卻怎樣都說不出來。
“但你仍然該去見他一面,”迪樂曼道,“為了日後的道路再不回頭。”
“别怕,我會保護你的。”她再次補充道。
*
讓不幸的人描述幸福是怎樣的感受?像放在玻璃罐裡從沒食用過的冰糖,即使看得到,也曾聽過别人的描述,知道那是“甜”味的,也沒辦法形容出來。隻能在幻想裡用最接近的可能替代,像是好的,讓人快樂的。但那些也是擺在櫥窗裡具有隔閡、觸碰不到的一種東西。用沒接觸過的詞彙描述沒有接觸過的詞彙,就算在喉嚨裡滾動多久也沒辦法組成完整的句子。多次嘗試之後放棄,最後換上貧瘠的、由他人轉述的“很甜”。
就是這樣乏陳可善的東西。
“迪麗别怕,媽媽會保護你的。”這是梅洛蒂常說的一句話。
迪樂曼仍保有躺在她懷裡時的記憶。雖說此前也有在垃圾桶旁睜眼閉眼,看來往翻找食物的千人千面的經曆,但她的人生說是從與梅洛蒂相遇才算開始也不為過。至此,以往的一切晦暗與肮髒都變得無關緊要,每一幀都歸編為難以忘懷的珍寶。
那時的她并不懂對于梅洛蒂來說一個嬰孩究竟意味着什麼。她隻知道哪怕再凜冽的寒風,也無法穿透梅洛蒂溫暖的懷抱,不會傷害到她。在她的身邊,迪樂曼不用擔心受凍挨餓。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太陽,卻比太陽更加溫暖。無論是在白日或者夜晚,都照拂在迪樂曼的身上,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迪樂曼三歲時很怕黑,她總覺得黑暗中有種不可名狀的東西在窺視着她。隻要步入黑暗之中,好像随時随地都有可能沖出長着猩紅色眼睛的觸手勒住迪樂曼的脖頸,将她拖入深淵之中。
梅洛蒂并不怕黑。相反,當她蜷縮在黑暗而狹小的角落裡時隻會覺得安全。她無法理解迪樂曼對于黑暗的恐懼,但這并不會阻礙她總在第一時間發現默默發抖的迪樂曼、抱住她,告訴她:迪麗,别怕。媽媽在這兒,媽媽會保護你的。
迪樂曼不知道她為什麼願意要一個被抛棄的孩子。一個與她沒有血緣關系,甚至好似不是同一人種的孩子;一個渾身長着青青紫紫凍斑,看起來既不可愛又不強壯的孩子。她從沒說過媽媽以後就靠你了這種話——說到底,當時她連能否養活都不一定,更别提為她養老。
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她為什麼要保護迪樂曼?
迪樂曼想要知道,想要了解。
當她擁有這種類似感情的時候,仿佛自己也離那個人更近了一些。
等到徹底與那段樂章共鳴之時,大約就能理解她的那句話,也能正視帶來災厄的自己的存在。
“因為有你在,我感到很幸福。”
*
“其實你沒有必要參與進這次的事件裡來。”布加拉提認真道。
他對于迪樂曼的印象還停留在前幾日——那個沉默寡言,不會拒絕的少女。
但迪樂曼卻說:“這是我的選擇。”
她眼神堅定,與曾經空洞的模樣截然不同。此時再看到她,絕不會認為她是渺小而無力的。且無人可以勸阻她。
這絕對是一種好的轉變,可是放在這裡卻為她自己平添一份危險。
就在這時,迪樂曼又道:“布加拉提先生,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相信這不是糟糕的選擇。”
“那麼,你的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