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之前你走後落在地上的,你日後行事可要小心些。也虧得是我,不然被其他人發現了你的身份,就麻煩了。”她将簪子重新簪回你的發上,有些癡迷地摸上了你的臉,“你也曾在青樓裡嗎?不然你怎麼會這麼恨這裡?你這麼美,可為什麼我從未聽過你的名聲?”
你躲開了她的手,這個動作實在不符合你們幾面之緣的關系。
她順勢起身,倒也不生氣,看了一眼你的狀态,走到梳妝櫃翻找出藥瓶來然後給你的傷口上藥。
她方才的狀态實在很難讓你輕易信她,便擋住了她的好意。你隻要稍稍緩緩,過了這蒙汗藥的藥勁,就能自己處理這傷和這毒了。
見你要躲,她的手輕輕點在了你的肩上示意你放心,然後拉開了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傷口,将藥粉撒在了她的手臂上。
“你看,沒有毒,我自己也在用的。”
她的手臂白雪似的,于是傷痕很明顯,青的、紅的、紫的,你看一眼都覺得很疼很疼。
你不由得問道:“你的傷又是哪裡來的。”
她哀怨地看了你一眼。
她眼睛很漂亮,像是玫瑰色的酒液,水潤潤的,哀怨的時候好像含了汪落不了的淚,懸在那勾着人心尖尖的疼。
“你看我一個妓女,你說我的傷是哪裡來的呢?”
“對不起……”
你懊惱地想給自己一巴掌,覺得你中的藥真的是把你給藥傻了。
她倒是一改方才幽怨的模樣,笑了起來:“我騙你的,這樓裡的人可舍不得打我,畢竟我很乖,也很貴,打傷了我他們可賠不起。這傷是我爹留給我的……你現在能讓我給你上藥了嗎?”
人的良心真的能允許自己再懷疑她嗎?
見你遲疑地點點頭,沒有做什麼抗拒的動作,她便為你輕輕剝開了傷口上的衣服,因為衣服黏在傷口上,所以即使她很小心,你還是有點點疼。
于是她一邊說話給你轉移注意力,一邊幫你處理傷口:“我說我見你三次,你不信是不是?因為我們距離太遠,你不記得我了,也可能你根本沒看見在角落的我。但是我沒有騙你,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爹正要把我買進妓院。”
“……”
你的鼻尖離她的頭頂的發很近,她的發軟軟的,帶着一股油香味,不小心碰到你時,鼻尖實在是太癢了。察覺到你微微仰臉的動作,她不明所以地擡起頭。
“哎呀,隻是閑談,你莫要露出這樣的神色。”她噗嗤一笑,“我以為你這樣殺人如麻的羅刹,心早就冷硬,倒是不知道你居然這般容易動容。不過想來也是,你若不是個善人,也不會每次屠樓之後再留下銀子……因着那次你留下的那些錢我爹也分到了,我爹就沒有将我賣掉。”
“那為什麼你現在……”
“自然是因為錢被花完了呀。我娘說一個男人,喝酒打老婆,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攤上了賭這一毒,再好的人也會變成惡鬼。我爹就是這樣三個都沾的混蛋。你知不知道,一個年幼的孩子被踹得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着那男人一下又一下砸母親頭的痛苦?”
她沉默了一下,随後笑了,樂不可支似的:“不過,他是個很聰明的混蛋。他從那些髒臭的朋友那了解到了你的行蹤規律,先你一步将我賣到了你可能經過的窯子,然後等你來了,不僅我不用被賣了,還可以又分到一筆錢。就這樣,他一共把我賣了三次。”
你總覺得她笑的時候手在顫抖。
你看着她笑,卻有點想哭。
你握住了她的手,不知道說什麼,隻能道:“以後不會這樣了,你如果信我,可以和我走。”
她的眼神變得很奇異:“以後當然不會這樣了,因為我爹已經死了,在第三次的時候。”
她頓了頓,紅唇翹起,露出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笑的笑:“他因為做壞事,被你順手給殺了。”
“……”
你冷汗都流下來了。
你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發現她美得宛如天仙,言行卻帶着矛盾的魔性。她很脆弱柔軟,即使你現在這個狀态,也能輕松地找出她的緻命點将她扼殺。可是她的那股勁和生命力卻是那樣旺盛,好像是從縫隙裡鑽出的花。
這朵花知道自己在這片狼籍中美得紮眼,所以不可避免地生出毒性自保。
你對她道:“你想報仇的話,我不阻止你。”
她道:“我若想報仇就不會救你了,雖然有些不好,但他死了以後我确實松了一口氣。你如果有這樣的爹,你也會在某個時刻咒他去死……我本不該這樣說的。”
她對你道:“但是我知道你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她歪頭看了你一眼,很疑惑你的狀态,卻又明悟了什麼似的笑了。
“你不必自責,”她說,“畢竟那時,我對他的恨意大過了這世道要求我對你的恨意。”
話雖如此,你這時還不曾相信她。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久到李園已換了幾輪主人的時候,你重逢了林仙兒,你們談起過去。
林仙兒說:“我知道那時你對我有愧疚,你總覺得欠了我什麼。可你不知道,你是我林仙兒向上天求來的。我從未信過老天爺,我隻是太想有人救救我,收了我那畜生的爹,于是我第一次求神,于是……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