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因為你們已經快走到前廳。
你見到了那個身穿绯色衣服的男人。
他對你一笑,宛若狐狸演出一副有禮貌的樣子似的,乖巧中帶着詭異感。
他說:“阿音,别來無恙?”
“……”
你有些拿捏不準該叫他什麼,想起從前他的提醒,便稱呼了他的名字:“新年好,王憐花。”
其實你們距上一次分别并不久。
*
早在林仙兒來李園前,你就見過王憐花。那時候李尋歡剛外出不久,管事的告知你王憐花前來訪李尋歡且似乎急着離開。
你匆匆趕到會客廳時,見到的就是身穿绯色衣服的王憐花。他的衣服是一種水绯色,這種顔色不是濃烈鮮豔,也不是冷清單薄,而是介于這兩者間的風流旖旎。那時他背對着你,可僅從身形就能看出他的風度翩翩。
那時你想,敢這樣着裝的男人,哪怕不是對自己的容貌極具自信,也是很有個性的人。
王憐花聽見了你的腳步聲,轉過身來,于是你看清了他的臉,于是你頓時覺得以他這樣的相貌,自信乃至驕縱都是理所應當的:
他容貌精緻,眉目如畫,你可以想象的出,他年輕時的唇紅齒白、風華絕代——是的,你知道他一定沒有看上去的年輕了,但是歲月隻是褪去了他的青澀,卻并沒有磨滅他的美麗,反倒給他增添了一種沉郁的韻味。
王憐花的眼睛如同狐狸似的圓而眼尾微挑,眯眼時好似多情又妩媚,若是瞪圓了就有一種純良的美麗。若是他用這雙眼看向别人,真叫人産生一種幸運降臨的感覺。
那時,那雙眼睛便看着你,可是感到幸運的并不是你,倒仿佛是他自己。他那原本平靜又愉悅的眼好似一口井被投入石塊,激起了水花,蕩起圈圈漣漪。
他看向你的眼神起先是不可置信,随後仿佛融化了,成了冗雜了各種意味的情感,那眼神實在是複雜難言。你說過你見過很多愛慕的眼神,但你很少見過這種眼神,說是很少,是因為你畢竟還是見過,隻是距今已隔着百年的時光。
“你……”
他問你時的聲音帶着輕顫,仿佛心中有很多情感在激蕩,在沖刷那些紛亂的思緒。
不過,他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他很快穩定了情緒,笑着解釋道:“你别怕,小姑娘。我隻是以為見到了故人……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嗓音應當是很清潤的,此時卻帶了些沙啞,讓人不由自主也放輕了聲音想要回複他。
“我叫……阿嚏!”你忽然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應該是前一夜吹了風,身體還是受了些影響。
你拿了手帕揉揉鼻子,對他道:“抱歉前輩,我叫林詩音。”
哪知你話說完時,對面人的眼尾竟然泛起了殷紅,眸光中似乎有晶瑩閃爍。
你吓了一跳,心中已經編排了無數你娘年輕時的故事,隻恨自己不明白為什麼會惹這樣的一個美人幾欲落淚。
但是美人并沒有哭泣,他笑了,那笑容襯着眼角的紅、眼眸的晶瑩,像是銜珠的紅蓮。
他就這樣久久地看着你,因為他實在好看,你也看着他,本也不忍心打擾他的思緒。
直到他上前一步,看樣子是要擁住你,你立刻退後了一步,戒備地看着他:“王老前輩,不知您前來所謂何事?”
他愣住了,像是被你口中的稱呼給戳破了一個美夢:“王老前輩?”
他忽的笑了,自嘲一般的笑,像是看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時的嘲弄。
他眉眼間有一種對你無害的戲谑,他看着你,好像想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明白一般地确認道:“你在笑我老了嗎?是的,你還是當年的風采,可我已經不年輕了……不過,卻也不至于變化到你不認識我的地步吧?”
他說他不年輕的時候,帶着一種可憐的落寞,讓你不由自主地反駁:“不,您不老。”
若這張臉放在現代劇裡,會有一大批觀衆憐惜地幫他說話、安撫他。但是你對陌生人說不出甜言蜜語,你露出了幾分嘴笨的模樣好讓他不至于怪罪你的冷漠。
“那你是還在怪我,你還恨我?”
“我……”
你不知從何說起,你确認自己是不認識他的,但他的語氣太笃定好像你一定在什麼時候見過他一般。
管事的看出你們見的氛圍不對,幫你解釋道:“閣下,小姐自幼生活在李園,從小體弱多病,很少見外客的。沈浪大俠也是知道的,當年沈浪大俠住李園的時候,小姐還沒有桌子高呐!您怕是認錯了。”
王憐花的手伸出來想要抓住你手臂,可卻在你再次戒備前,又硬生生地停頓住,他看着你,想觸碰又不敢觸碰的樣子像是在對待一個易碎的幻影。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