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不懂的道理,如今的父母懂也裝作不懂。
當年他做錯了打破了平衡,現在父母将錯就錯。
沉默尴尬期間,蕭燃拽了拽父親的胳膊,他小聲道:“爸,時間不早了,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蕭宴甯同母異父的弟弟溫琛也道:“媽,走吧。”他想,這種場合,他下次絕對不會來了。
兩個妹妹,同父異母的蕭悅開朗活潑,同母異父的溫秀文靜優雅,這種場合兩人最不自在。
這時,有人拜訪的鈴聲響起。
蕭宴甯看了看時間,是自己約好上門的公司律師、中介和保镖。
他讓人進來。
中介、律師和保镖都是極有職業素養的人,看到滿屋子的人眼皮都沒多動一下。
在蕭宴甯的示意下,中介首先表示,這套别墅已經賣出去了。
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蕭宴甯向他表示感謝,并給他包了一個很大的紅包,中介也很開心也很滿意。
“你把房子賣了?”蕭宴甯的父親震驚問。
蕭宴甯沒有搭理他,而是和律師進行交談,他委托律師把别墅賣得錢一部分捐給福利院,一部分捐給國家的公益組織。
那是一大筆錢,是蕭宴甯的個人财産,他三言兩語就能決定捐。
律師和蕭宴甯讨論細節,當場出合同。
他的父母一臉震驚,房内的年輕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蕭宴甯就要簽字,他們心裡頓時難受起來。面對蕭宴甯,他們的确尴尬、無措甚至覺得不該見面。但蕭宴甯所帶來的一座觸手可及的金山從他們眼前溜掉,明明隻要他們伸手就能夠得着的東西,突然不屬于他們了,而且是那樣一筆巨款,買一輩子彩票都中不了那麼多獎。
這種突來的情緒很難用言語形容。
“你怎麼能捐掉。”蕭父上前想阻止蕭宴甯簽字。
保镖擋住了他。
蕭宴甯穩穩當當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母親望着他,呆住了。
她上前一步又停住,張口想說什麼又說出來。
相比較她,蕭父大抵覺得已經撕破臉了,幹脆破罐子破摔:“你把錢捐了,那公司呢?公司也準備捐了嗎?”
“公司的事不勞您操心。”蕭宴甯語氣平和:“公司賣掉、捐掉或者關掉都是我的事兒。在我死之前,我肯定會把它處理好。”
“上億的公司,怎麼賣呢。”他的母親雙手緊握,幹巴巴地說:“不好賣的吧。”
這一刻,他的父親和母親又站在統一戰線了。
蕭宴甯微微一笑,他連死都不在乎,更何況是公司,被人吞并也好,破産也好,和一個死人有什麼關系。
于是他又強調了一遍:“那是我的事。”
“你想得美,我要告你,告你虐待父母,不贍養老人。”蕭父高聲嚷嚷着。
蕭燃抓着他的胳膊。
蕭宴甯沒看眼前的鬧劇,他從兜裡掏出兩張卡:“今天讓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這裡面各有一筆錢,是你們從小養我的費用。當然,比起你們給的,裡面的錢隻多不少。我能給的就這麼多,我不給的,你們也不要妄想了。”說到這裡,他幽幽一笑:“如果你們要這筆錢,今天就拿走,如果不要,我就讓律師把裡面的錢一起捐了。至于你們誰要告我不贍養老人,随便。”
他也想知道,告一個将死之人給自己養老,法律條文怎麼說,社會怎麼評判。
“早知道就不該生下你……”
“你給的命,我馬上就會還給你。”蕭宴甯打斷他的父親,把命還了,把債務清掉,從此他們再無關系。
蕭宴甯把卡往前遞了遞:“所以,要,還是不要?”
他的父親愣在那裡。
蕭宴甯等了十秒,收回卡,叫了保安把人請出去。
卡最終被一人惡狠狠抽走,一張被人猶猶豫豫地拿走。
送走了所有人,偌大的别墅再次安靜下來。
蕭宴甯站在那裡突然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笑,就是笑了。
蕭宴甯心想,自己真不是個好人。
他故意把父母叫來,故意把律師和中介叫來,就是為了告訴他們,他們失去了什麼。
從此之後,他們每每想到自己,就會想到自己失去了什麼,心裡就會說不出的難受就會日夜難眠。
那卡裡的錢,是父親那些年養的錢,是母親給的那五百塊錢。
他給的,翻了數倍。
但,不算多,是一個上不上下不下的數字。
他們從自己這裡得到的隻有那麼多。
他們都有兒有女,不知道這筆不算多的錢會不會讓他們翻臉。
蕭宴甯一想到那些畫面就忍不住笑出聲,隻可惜,他不能過于激動。
笑了一陣子,他心口翻湧,咽下去幾次的血還是被吐了出來。
蕭宴甯拿起紙随意擦了擦嘴角,然後安靜地躺在沙發上。
他身上很疼,疼得出冷汗,沒過一會兒就染濕了身下的沙發,但他沒有動,就那麼安靜地躺着。
蕭宴甯想,如果有下輩子,他要彌補對自己的虧欠。
他要好好養那個從十二歲就拼命養自己的自己。
沒人問十二歲的他吃沒吃飽,他就自己問。
沒人問他得了胃癌疼不疼,他自己問。
世上沒人疼他,他就自己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