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蕭宴甯哄得紅光滿面的皇帝回到乾安宮,他坐在禦案前靜靜地看着手裡的金元寶。身為皇帝,什麼樣的寶貝沒見過?但今天他就是覺得自己手裡這個金元寶比以前見過的金銀珠寶、名貴字畫、玩物器具都值得把玩。
尤其是在想到小小的蕭宴甯抿着嘴滿臉不舍但還毫不猶豫地把金元寶放在自己手上時的場景,皇帝無端覺得這個金元寶哪哪都散發着金燦燦特别吸引人的光芒。
皇帝把玩着金元寶,這一刻,他突然就體會到了秦貴妃捧着蕭宴甯在手心裡疼的心情。在他的記憶中,孩子在兒時大多都不講理,喜歡吵鬧,一言不合就哭還會動手打架。但蕭宴甯不一樣,蕭宴甯從小就是很活潑的同時又很安靜,就連委屈的時候都很安靜,這樣的孩子的确讓人越發喜歡。
畢竟,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能有什麼危害呢。
想到這裡皇帝嘴角莫名翹了一下,随後他讓劉海把這個金元寶收起來。
垂眸再次看到案幾上的折子,皇帝臉上的笑意微斂,然後他長歎一口氣伸手點了點折子道:“讓觀海來批。”司禮監對内閣的折子可代表聖意進行“批紅”,若是覺得内閣的折子不妥,自然可以拒絕批紅,甚至可以直接駁回。
皇帝言下之意,讓觀海拒絕在内閣上奏有關斥責楊善折子上進行批紅,也就是借司禮監的嘴告知内閣皇帝不同意他們提出的處置辦法。
劉海倒是能理解皇帝的想法,太子正值造勢之期,皇帝不想因為一個楊善影響皇後和太子的名聲。這些事若不是被秦追給親眼看到了,楊善那邊由太子出面私下裡斥責一番就是,根本不用鬧到人盡皆知。
内閣呈上的折子很快被司禮監随堂太監馮恩送回文淵閣。
太子太師兼吏部尚書兼中極殿大學士秦追看到未被‘批紅’的折子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明顯有不贊同之色。
其他内閣大臣忙拿别的事引開此事,事關皇後母族,還是謹慎一些。
太後聽聞此事後特意找機會把秦追給召到宮裡訓斥了一番,明裡暗裡說他不該多管閑事。因為後宮不得幹政,太後說的話比較含蓄,并未直接提起皇後、太子和楊善等字眼。
秦追恭聲回:“一棵樹的樹根是成長之本,旁邊有雜物影響他的生存。臣身為見證者,見到此類不平之事,自當勸阻。”
太後聞言垂眸轉動着佛珠語氣淡淡:“你自覺是好意,可在别人眼裡,你這番做派又何嘗不是在故意找事,給人難堪。”
秦追沉聲說道:“今日若是見大樹上的旁枝如此,臣一樣。”
“本宮知道你性格耿直,一心為國為民,可涉及到大樹之根本還是小心謹慎一些的好。”太後眼底浮起淡淡嘲諷之意:“畢竟你認為的好意,在别人看來也許是為了自家的樹苗故意所為。”
秦追:“身在其位謀其政,臣問心無愧。”
太後看着他幽幽歎息,當年京城誰不知道他們秦家兒郎秦追,長相好讀書好為人正直。
考取狀元當了官仍舊秉性不改,入閣時才二十四歲。
風頭無人能及。
如今秦追也才二十八,除了那張臉還和以前一樣,整個人都老成了不少。不老成也沒辦法,要不然壓不住朝堂後宮那群人。
更何況他是秦家最有出息的人,肩上還擔負着秦家興旺之責。
看着秦追,太後突然有點後悔把秦貴妃弄到宮裡了。
若宮裡沒有她這個太後,沒有一個從秦家出來的貴妃,秦追身為首輔做事便不用有太多顧忌,所言所行也沒人會懷疑他别有用心。
隻是那時,她實在是心有不甘。
先皇無子嗣,指定新皇入京雖未在遺照上言明但确有過繼之意,新皇卻在宮門前公然表示不願過繼給先皇為子嗣。
為了朝局穩定,太後主動退了一步。她心裡明白,新皇登基,隻會信任自己的左膀右臂,曾得先皇重用信任的臣子包括秦家在内勢必要給他人讓路。
太後自然不願意,她已經退了一步,不能繼續退。
後來新皇在宮裡見到了前來探望她的秦溪,沒過多久,秦溪入宮成了秦貴妃。
盛寵無人能及。
想到這裡,太後心底浮起一股莫名的滋味随即又歸于平靜,事到臨頭,她、秦貴妃還有他們秦家隻能一步一步朝前走。
“秦昭有六歲了吧。”知道勸不動秦追,太後轉移了話題:“七皇子都滿一歲了,正是想要找人玩的時候,有時難免寂寞。閑着沒事讓你夫人帶着昭兒入宮多陪陪七皇子。”
秦追:“昭兒太過調皮,臣怕他把七皇子帶壞了。”
太後自然知道他這是謙詞,于是皺着眉頭悻悻道:“再調皮也沒有火燒佛堂。”一想到蕭宴甯拿着蠟燭哭唧唧的模樣,太後突然感到一陣頭疼。
她隐隐有種感覺,蕭宴甯會給她帶來很大的驚喜,又或者是驚吓。
秦追:“……”要真這麼比較的話,那他家已經能坐下來讀書寫字的秦昭非但不能算調皮,甚至還可以稱得上一句楷模。
從太後宮裡出來,秦追擡頭望着皇宮裡的天。他身為天子近臣行事本就如履薄冰,他能做的就是穩穩當當站在朝堂上,護住秦家也護住宮裡的太後和貴妃。
有點難,但已經處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不為。
***
又過了幾天,皇帝讓劉海給蕭宴甯送去五十個金元寶。
蕭宴甯看着這些金元寶,那是一個高興,大大的眼睛笑得隻剩下一條縫。
他決定了,以後見了皇帝爹要多喊幾聲,把人喊的心花怒放才好。
劉海給蕭宴甯送來金元寶是小事,大事是皇帝以入冬後皇後身體不适為由,令秦貴妃助皇後協理六宮。
聽到旨意,秦貴妃驚呆了,愣愣地看着劉海,一時間都忘了接旨。
正在摸金元寶的蕭宴甯微微一愣,心道,也不知道皇後這是哪裡惹他這個皇帝爹了,讓他爹突然下了這樣一道旨意。
協理六宮這種事,很容易讓人心升膨脹啊。秦貴妃已經是貴妃了,一個膨脹起來,萬一心生貪念呢。
他那個皇帝爹就沒安好心,一石二鳥,給了皇後警告,還可以試探試探有了皇子的秦貴妃和秦家。
當皇帝的人,果然心眼都要比尋常人多。
蕭宴甯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眼前的金子都沒啥吸引力了。
好在他還年幼,就算秦貴妃在協理六宮時一時沒克制住心中的欲望,皇帝也不會立刻一耙子把秦家給打死。
凡事還有補救的餘地。
所以啊,太後她老人家就不要妄想把他一下子培養成才了。
一家人都是權利中心的人物,頭頂上卻還有一座大山時,被家族期盼着成才的那個人隻有是坨扶不上牆的爛泥,顯赫的家族才能得以平安。
要不然,大山怎麼能容忍顯赫的家族比他還要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