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覺得我四十年前給了你靈石、一些物品,于是記了我的好,如今你成了掌門,想幫我一把?”
“其實你不用客氣的,我那也算是一種補償。”
抽了他的補償。
池載陽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如同剛暈染開來的墨,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片刻後又被壓下了。
“不是的,你于我而言是特别的人。我不是成了掌門想幫你一把,而是因為你,我才成為了掌門。所以你也不用客氣。”
他的語氣十分笃定又溫和無比,似乎在安撫紀遙春,又像是在安撫自己無數個日日夜夜裡脆弱的情感。“你死後,我有離開的想法。但是想到你的遺言,我又有些想做的事。”
遺言?
紀遙春才想起自己下線前的狂人诳語。
“你是說——”
“對”,池載陽絲滑地接上,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羞恥,“你說世界終将以你的意志前行。我自己想了好久,你的意志是指什麼。”
“後來我終于想明白了,那天晚上你說過最多的一個字就是‘抽’,你說你想抽遍整個仙界,于是我決心創辦一個抽人的宗門,讓越來越多的人以你的意志活着。”
……兩句爽文遺言,竟讓男子為她創建一個宗門!
這是什麼超絕理解力。
不過事已至此,“這宗門深得我心。”她真心地誇贊。“你說我是你特别的人,多特别,什麼人?”紀遙春十分直白,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毛師弟啊,這真的不能怪她自作多情,這個人都為自己創建一個宗門了,她也是從來沒有嘗過這種類型的甜頭啊。
池載陽捏緊手中的杯盞,不斷考量着時機和後果。很明顯,紀遙春并沒有愛上自己,甚至也沒有喜歡上。她這種人,直抒胸臆的不是真心,遮遮掩掩才有真心。
許久後,他悠悠開口,續上一杯酒。
“你聽過一句話嗎,年少時不能遇見太……奇怪的人。”
紀遙春還真沒聽過這句話。
夜露深重,即便是結界内也有些寒冷。池載陽将自己脫下的外袍疊好放到她腿窩旁,希望她可以用來墊着身體。
随後又将燭台取下,讓光亮和溫度接近她。
“多特别?特别到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他喃喃着。
紀遙春摸摸鼻子,表示那日她中毒了,後面說的話自己也沒什麼意識。
池載陽并不對此感到意外,耐心地幫她回憶:
“我兒時一個人在這裡過着不太好過的日子,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個人,你突然闖了進來,我那時候正在點燭。我說這樣的日子我快要堅持不住了,你安慰我說人生如燭,問我知不知道為什麼蠟燭一直在發光,它就不累嗎?我懵懵懂懂,感覺要被高人指點了。”
池載陽頓了頓,繼續道:
“結果你說它不會的,因為它是精神小火。”
紀遙春:……
“我那時候考慮了一下又說它不會一直發光,它總會熄滅的,我總有一天也會堅持不住的。你還是說人生如燭,因為這些蠟燭修行不足,所以不能一直亮着,你說你就已經活了幾百年了。我說你可以動,蠟燭不能動怎麼修煉?你問我打坐是不是一種修煉方式,是不是不動的,我覺得有道理就說是,然後你說這不就得了,讓我别屎到臨頭還在攪便。”
紀遙春:……
“我聽完以後大受震撼,說你是我遇見最特别的人。讓你等我死了以後把骨灰帶在身上,遇到壞人就撒出去。如果順風就讓我幫你,如果逆風就讓我抱你。你說都不用,如果遇上壞人肯定是你同行,還說要直接把我混水糊起來,省的爛泥糊不上牆。”
紀遙春:……這句是真的土。
“最後我說,你下次毒發還能再來找我玩嗎,你說你這不是玩,問我沒有其他的朋友約着出去玩嗎,我以為你要答應了,就坦白說我一直都是一個人。結果你說别人不約的你也不約。”
紀遙春:……
池載陽的眼神中有些無奈的笑意,渡了口酒,“你說特别不特别?”
她越想越覺得他口中的“别”字像個“剮”字,要是有人同她說這樣一番話,她早就将其千刀萬剮了。
“其實那日我本來想死的,但是遇見你之後讓我覺得生命中有萬事的可能,我願意等到下個月的十五日,說不定能再見你一面。”
池載陽輕輕接住紀遙春被風吹拂着的發絲,但隻留在末端,如同捧着什麼珍寶似的,隔着指套用指肚拼命感受着它們的柔軟。最終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對着那裡隔空垂下一個吻,神情克制又帶着些期待。
他松開指尖,幾縷發絲貼回她的鬓邊,帶着些暖意。
“其實這個答案還可以再細膩一些,再庸俗一些。不過不急。”他輕聲哄着,像是怕打碎一場來之不易的夢,“我們後面可以再慢慢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