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少主
紀遙春夢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她和繼兄縮在街角,兩人從垃圾堆中檢出一條破布蓋在身上,這年冬季的雪尤其大。來往的行人說着瑞雪兆豐年。
明年一定有好收成。
紀遙春呼出一口氣,看着它在雪白的世界中升騰。紀鴻遠用發紫的手捂住她的嘴,“堅持一下,這個冬天馬上要過去了。”
“哥哥騙人,這句話說了好久了。”
春天就像被富貴人家偷走了一樣,隻留給他們刺骨難熬的冬日。
紀鴻遠的臉上全是淤青和新的傷痕,街坊中有個小痞子,每日拿着些豬食來羞辱他們,說挨一頓打便給一頓的豬食。
一頓頓吃下去,新傷蓋舊痕,早就不成樣子了。
她莫名有些消沉,隻覺得白色的世界如此刺眼。剛要閉上眼,就被推醒了。
“别睡,讓我知道你活着。”
饑餓、寒冷、無助像個牢籠,橫豎纏繞在一起将他們困住。紀遙春啃咬自己的舌頭,再将那些少得可憐的血吞下,尋求安慰和熱量。
深夜的時候,旁邊的紀鴻遠已經熟睡。紀遙春将破布緊繞在他身下,偷偷跑了出去。每一步雙腿都陷在雪地裡,寒冷已經成為一種痛覺。
随處撿起一塊鋒利的石礫藏在手中,她偷偷尾随着還沒走遠的小痞子。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這個距離,哥哥應該聽不到太大的聲音了。
紀遙春突然快步沖上去撞他一下,順手扯下他腰間的荷包,還沒跑出幾步遠便被一把拽了回來,摔在地上。
雪也有些好處,不然她的頭此刻就該出血了。
小痞子狠狠摁住她,“好啊小畜生,會偷錢了,今天不弄死你。”
紀遙春不管脖頸處傳來的窒息感,捏住石頭用盡全力向她頭上砸去。
一下不夠。
還有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第五下的時候,小痞子已經沒了呼吸,倒在她身上。
紀遙春感到自己手部傳來的濕熱,整個人怕地抖了起來,一邊哭着一邊費力地将小痞子的身體移開。
她将雙手在雪地裡不斷蹭着,殷紅染在白色中,迅速融成一灘血水。太冷了,她去剝小痞子身上的衣服。
下一秒,一柄寒光凜凜的劍直指她的心口。
她發出了一個奇怪音調的哭喊,帶着恐懼。
一個白衣修士神情冷漠地看着她,仿佛一下秒就會将她一劍穿心。
她嘗試開口,用泣不成聲的聲音問:“能不殺我嗎?”
對方沒有回答。
好吧,她在癡心妄想。
于是她又繼續問:“可以等會兒殺我嗎?”
對方還是沒有回答。
她心灰意冷,知道難逃一死,頓時悲從中來。
“那可以殺了我幫我送個東西嗎?”
對方終于有所動容,問:“給誰?”
“給我哥哥,他是好人,他什麼壞事也沒做過。”紀遙春吸吸鼻子,“另外别跟他說是我殺人搶來的,他會氣個半死,然後來鞭我的屍。”
夢境到這裡戛然而止,紀遙春覺得自己正在墜落到更深處,然後在千鈞一發之際,她被彈回了現實。
她的身體陷入在柔軟的床裡。
床邊有個頭上長着犄角的女孩開心道:“昏迷這麼久你終于醒了!少主吩咐你醒了就給你喝西瓜汁,來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紀遙春試圖起身,“不喝。”
“……這是什麼?”
她抖動手腕和腳腕上的鐵鍊,嘩嘩作響。
“是有趣的東西哦。”犄角女孩靠近,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這裡是魔界,想反抗要有實力,沒有實力就要臣服,我是不會客氣的哦。”
說完,瓷碗邊就擠近了紀遙春的雙唇間。
“咕咚咕咚咕咚……”
紀遙春躺在床上,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這西瓜汁又酸又甜,不會是放太久了吧,她昏迷了幾天?
“我在哪?和我一起的那些人呢?”
犄角少女端起空碗起身離開,“這些等一會兒直接問少主吧,他是戲精,我可不敢搶他的戲。”
紀遙春開始研究自己手腳上的鐵鍊,她現在碰不到木制品,加上剛受了傷,渾身無力。鍊子的尺寸剛好緊緊箍住但又不會擦傷她的皮膚。
犄角少女前腳剛出去,後腳就又來人了。
“是你?”紀遙春看着眼前的面具男,“我在哪?和我一起的那些人呢?”
面具男靠近她,拿出帕子輕輕擦拭她的嘴角。
“你在魔界,他們平安。”
紀遙春任由他擦幹淨自己的嘴角、順着脖子流下去的痕迹,直至頸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