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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江稚爾起床時男人已經出發去機場,廚房有個四十來歲的阿姨正做早飯,見她起床,熱情地招呼道:“江小姐,您早餐想吃點什麼?”
不願麻煩人,江稚爾說:“往常什麼樣就什麼樣吧,謝謝阿姨。”
阿姨笑起來:“沒有‘往常’,程總昨晚才聯系我,負責您的日常起居。”
江稚爾愣了愣。
即便知道程京蔚細緻妥帖,可這一刻她實在受寵若驚,竟還請人專門負責照顧她。
阿姨以為她是抉擇不出吃什麼,便問:“江小姐想吃中式還是西式早點?”
“中式吧,簡單些就可以。”江稚爾說,“您叫我爾爾就可以,阿姨您貴姓?”
“我姓楚。”楚姨笑着說。
她也的确喜歡眼前這個懂事又漂亮的小姑娘。
江稚爾原本覺得中式早點簡單些,她不挑食,蒸些玉米番薯就可以。
卻沒想到楚姨端着牛肉厚蛋燒、大蝦蒸餃、桂花圓子紅豆湯、蔬菜汁和一小屜堅果與草莓出來,擺盤精緻,營養豐富,口感也極馥郁。
江稚爾自然沒能吃完,可還是吃撐。
上午九點半,伯父伯母應該已經發現她留下的字條,卻并未打電話訓斥。
江稚爾隐隐覺得,這或許也是男人提前打點過。
今天是周日,江稚爾寫完剩下作業,收拾好書包,視線便定在挂在椅背上的西服。
她看了眼時間,将西服裝進袋子,出門準備找家幹洗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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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這西服我們這收不了啊,特殊面料,标注了不能洗滌也不能幹洗。”幹洗店老闆娘說。
江稚爾愣了愣,怎麼還有衣服不能水洗也不能幹洗?
“那要怎麼辦?”
“這類名牌手工西服,品牌店應該有專門養護服務,而且看起來沾過水,羊毛有些變形,建議你再護理一下。”
這類西服都是專人專供,由老裁縫量體裁衣手工制成,深谙老錢富人低調需求,根本看不出品牌。
江稚爾翻遍了也沒找到品牌logo。
這讓她該送哪兒去護理?
男人看上去那樣忙,似乎也不該為這事去打擾。
正苦惱,身側忽然——
“喂。”
她回頭,眼前少年白衣牛仔褲,臂彎挎着個籃球,看來是打完球後正好經過,而眉間蹙着,不掩飾地上下打量她。
這就是程嘉遙,程京蔚的侄子。
江稚爾自然同他認識,同校,比她大一屆,讀高三,從前在一些宴會活動上碰到過幾回。
可算不得熟。
“我二叔呢?”程嘉遙也聽說了昨日葬禮上發生的事,似也有些不滿。
“他說要去外地出差幾日。”江稚爾頓了頓,主動問,“你知道二叔這個西服是什麼牌子的嗎?”
“幹嘛?”
“昨天沾了雨水,你知道哪裡可以養護嗎?”
“這是德國高級手工定制,國内養護不了,得寄去德國總部。”程嘉遙無所謂道,“沾水了就扔了呗,一件衣服而已。”
江稚爾指尖輕輕攥住衣服布料,沒想到這樣麻煩。
可無論如何她也不能随意處置程京蔚如此昂貴的衣服。
“能不能拜托你給我個地址,我寄去養護。”
程嘉遙想說這麼麻煩做什麼,他二叔多的是西服,大不了重做一身。
可話到嘴邊,改口:“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江稚爾抿唇:“你想要什麼報酬,我買給你。”
“我缺你的錢?”程嘉遙挑眉,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你叫我什麼?”
“……”
江稚爾疑惑:“程嘉遙?”
大家都這麼叫。
更熟悉的朋友才會省略姓氏。
他扭頭就走:“不幫。”
江稚爾急急拽住他:“你想讓我叫你什麼?”
“你比我小吧?現在我二叔還莫名其妙要養着你了,你說你該叫我什麼?”
“……”
小一兩歲也叫小麼……
他們這些孩子自幼就認識,本就是當同輩相處的。
隻是眼下,不得不低頭。
江稚爾向來不會說話,嘴也不甜,别别扭扭臉都紅了,才叫出一聲:“嘉遙哥。”
程嘉遙笑起來,接過衣服袋子:“行,我給你寄,妹妹。”
“……”
“還有。”程嘉遙折身,又豎一根手指,“記住啊,你欠我一次人情,你得替你哥巴結讨好咱二叔。”
“……”
總歸先應了再說。
江稚爾點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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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爾跟楚姨說了聲,在外吃過晚飯後才回去。
到門口時手機響起。
江稚爾看着那串号碼愣了愣,不自覺緊張,清嗓後接起:“二叔。”
“在家嗎?”
大抵是來自長輩的壓迫感,江稚爾産生一種“幸好已經趕回來了”微妙情緒,暗暗松了口氣。
“嗯,剛到。”
“明天去上學?”
江稚爾開門,看向被放置到鞋架上的粉色新拖鞋,頓了頓:“嗯。”
“明早司機會提前在門口等你。”
從前江家也配了兩名司機,一名負責大人出行,一名負責送孩子。
她和江琛雖是同校,可江琛無論如何也不肯同她一道,她都是搭公交去學校。
江稚爾垂眼換鞋,眼睫顫了顫:“謝謝二叔。”
“卧室裡給你新放了盞夜燈,睡覺就開那盞,不傷眼。”
一件件、一樁樁,都來得太好太妥帖,好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接受。
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表示自己的謝意。
還未開口,程京蔚那頭便有人喊他,電話被匆匆挂斷。
江稚爾回房,便看見床頭那盞雲朵形狀的夜燈。
……
洗漱完,她爬上床,将卧室主燈關閉,摁亮那盞小夜燈。
暖黃色的燈光柔和而溫馨,恰好驅散卧室内的黑暗,像一朵綿軟的白雲,映入小姑娘清澈的眼眸。
江稚爾窩在被窩中,隻露出眉眼,靜靜看向溫熱光源處。
她忽然覺得胸腔深處重重跳動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正破土生芽,帶着細微又不可阻擋之勢,如潮濕冬雨燃起生生不息的篝火,而後心髒向下墜入狂風驟雨中,響起獵獵風聲。
當時的江稚爾并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雨聲還是驚雷?
其實都不是。
那是16歲的江稚爾愛上彼時27歲的程京蔚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