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你可不能罵我。”
“你說。”
範檬聳肩:“你養個半大不小的漂亮姑娘,還能指望那群人狗嘴吐象牙?無非說你是給自己養童養媳的。”
程京蔚眉眼驟然冷下來。
程氏家族龐大,外界向來傳言紛紛,他過去從不在意這些。
他側頭:“誰傳的?”
饒是範檬認識他多年,此刻也被他眼底的冷意煞到。
“……喂,咱們這圈子擡頭不見低頭見,你讓我以後怎麼混?”
程京蔚掐煙,也不強迫:“也不算難查的事兒。”
範檬沒想到他還在乎這些虛無缥缈的名聲:“你想做什麼?”
“往後你跟那些人應該不會再擡頭不見低頭見了。”
“……”
範檬想說至于麼,最終依舊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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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法式餐廳園林大而美,江稚爾路癡,心裡想着事兒跟在程嘉遙後頭彎彎繞繞往外走,直到他停在一輛明黃色跑車邊。
“上車妹妹。”
“……”看得出來他的确心情不錯。
江稚爾杵在原地,“你有駕照嗎?”
“沒有,無證駕駛,被扣了就等二叔來撈人。”
江稚爾不由睜大眼。
程嘉遙笑起來,替她拉開車門,嘚瑟說:“上車,騙你的,你哥我留級過一年,已經滿18了。”
“……”
程嘉遙開慣賽車,把馬路也當賽道開,江稚爾連忙扣上安全帶,正襟危坐。
片刻後,她還是忍不住開口:“程嘉遙。”
“聽不見。”
“程嘉遙。”
“聽不見。”
“……”她在心底歎氣,“嘉遙哥。”
他笑:“說。”
江稚爾抿了抿唇:“剛才那個姐姐,是二叔的女朋友嗎?”
“檬姐啊?我二叔留學時跟她就認識了,關系挺好,也許是女朋友,誰知道呢。”
江稚爾别開眼。
車窗倒映下她倒影,額頭緩緩貼上車窗,輕舒出一口氣。
程京蔚與她而言,就像一個潘多拉魔盒,對她有着緻命吸引力,卻無從知曉下一秒她會開出什麼。
心情也随之坐上過山車。
上一秒他溫柔地說“你的人生可以是遊樂場”時的心動,下一秒便又被酸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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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山腳下的賽車俱樂部。
半途天開始下雨,蒙蒙細雨,越靠近山腳雨越下大。
“雨這麼大還能開賽車嗎?”江稚爾問。
程嘉遙一個急刹穩穩停在俱樂部門口,“雨天山地賽車才好玩,下車。”
俱樂部内不少人,随着兩人走入,衆人視線紛紛看過來。
“喲,遙哥,女朋友?”
“這我妹。”
“哇哦,妹妹,這可是最暧昧的關系了。”
“親妹。”
“我倒不知道你爹老當益壯,又生了一個?”
這群人滿嘴跑火車習慣了,程嘉遙懶得再解釋。
換好賽車服,他看江稚爾:“你坐會兒,我去室内賽道熱身幾圈,待會帶你跑山地。”
江稚爾點頭。
全新環境,她拘束地安靜坐在一邊。
俱樂部這群纨绔子弟平日裡各色娛樂場所,漂亮禦姐見多了,倒是頭回見這款的。
小姑娘沒化妝,素面朝天,卻漂亮得挪不開眼。
燈光照射在落在她臉頰的幾滴雨水,細膩白皙得幾乎像罩了層水膜,蛾眉粉黛,圓潤清淩淩的鹿眼,鴉羽般的黑睫細密地鋪散開來,像尊小菩薩像。
“妹妹。”有人出聲。
江稚爾看向眼前的少年,禮貌性的:“哥哥。”
少年沒忍住笑。
周圍其他人跟着笑:“妹妹,這‘哥哥’可不能随便叫,你看他笑得那浪蕩樣兒。”
少年罵一句滾,在她旁邊坐下了,閑聊問:“你幾歲啊?”
“十六。”
“你有十六?”
少年垂眼掃視。小姑娘纖瘦稚嫩,看着都還沒抽條,更沒有他們這群人打磨得成熟圓滑,青澀得很。
“嗯。”
“程嘉遙畜生啊!”
“……我真的不是他女朋友。”
“那你有男朋友沒?”
江稚爾還未回答,周圍一群人又開始起哄:“喲,這可是遙哥帶來的妹妹,你問這麼清是存什麼心思啊?”
話音未落,程嘉遙從室内賽場出來,邊走邊說:“不管存什麼心思,我勸你都憋回去。”
起哄聲更此起彼伏。
調侃程嘉遙剛才還說是妹妹,現在又護那麼牢。
他擰開水瓶喝了口,慢條斯理旋緊瓶蓋:“這我二叔家的。”
衆人皆一愣,而後面面相觑。
反應過來這是誰,奇迹般地,那些調侃瞬間就止了,跟碰上洪水猛獸似的。
外頭雨更大了,程嘉遙給江稚爾也拿了一身賽車服和頭盔,帶她去玩山地賽車。
暴雨如注,狂風裹挾雨滴噼裡啪啦砸下來,水流順着狹小山道滾落。
這大概是江稚爾長這麼大以來,做過最叛逆的事。
暴雨夜,山路,敞篷賽車。
程嘉遙轟油門,轟鳴聲響徹雲霄。
“怕嗎?”他問。
江稚爾搖頭。
下一秒,車如離弦箭沖出,一頭紮入呼嘯的狂風驟雨中。
雨點瞬間糊住頭盔面罩,江稚爾起初被後座力吓得閉緊雙眼,但很快适應,睜開眼,看賽車在崎岖山道疾速穿梭。
她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
在狂風驟雨中,在鼓噪跳動的心跳聲中,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日葬禮,程京蔚撐着黑傘緩緩走到她面前,為她擋去風雨。
也是在這一刻,刺耳的引擎聲中,她終于笃信自己那或許永不見天日的心動——
她愛上了年長她11歲的程京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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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賽車服防水,可不免還是弄得濕漉。
程嘉遙對江稚爾刮目相看:“你還真是一點沒怕啊,沒想到你膽子還挺大。”
夜間山中溫度更低。
程嘉遙跟好友們說了聲,先送江稚爾回去。
要是害小姑娘感冒,他二叔肯定饒不了他。
江稚爾坐在車内,抽了紙巾擦濕潤的發絲。
程嘉遙叮囑:“要是二叔問起,你可千萬不能跟他說我帶你跑山地。”
她點頭,“嗯”一聲。
等綠燈的間隙,程嘉遙側頭,看小姑娘精緻側臉,擁堵雨夜亮起的紅色尾燈在她臉頰投下一抹光影,輪廓青澀漂亮。
他忽地一頓,心跳似是紊亂一記,激起難以言喻的麻。
察覺到他視線,江稚爾疑惑:“怎麼了?”
“沒。”他移開視線,又轉身從後座拿了件衣服,“對了,這是上次你讓我送去護理的二叔的西服。”
江稚爾接過,細細查看。
程嘉遙:“沒辦法,這布料嬌貴,淋過雨再怎麼修複細看都會有痕迹,倒不如扔了,二叔肯定不會再穿。”
江稚爾想,即便是要丢,也不該是她來做決定。
“我先拿給二叔吧。”
車内沒傘,程嘉遙送她到門口,離屋檐僅三步之遙。
江稚爾自己身上都未幹透,拉開羽絨服拉鍊,将那件西服緊緊護在懷裡,拉開車門快步下車,沒讓西服淋到一滴雨。
就像小心翼翼護着那顆無法見光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