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爾去銀行轉錢。
結果還未到家就收到學校财務老師打來的電話,說她的學費已經交過,之後那筆會原路返回賬戶。
江稚爾愣了愣。
這自然不可能是大伯給她交的,隻可能是一人。
江稚爾推門進家,低頭正給程京蔚發短信,想問問是不是他給自己交了學費,卻聽到那熟悉聲線從屋内傳來。
“回來了。”
小姑娘猝然擡頭。
終于見到那将近半月未見的人。
男人剛洗過澡,穿了身白色家居服,頭發也還未吹幹,半幹,碎發柔順地耷在額前,和這些天媒體上的照片全然不同。
又好像那些進退維谷的權力鬥争都不存在。
江稚爾眸中一瞬泛出喜色:“二叔,你終于回來了!”
他笑了笑,拉開椅子:“過來吃飯。”
他們都好久沒一道吃飯了。
江稚爾連忙放下書包過去,問起那筆重複繳款的學費。
程京蔚點頭:“怎麼能讓小朋友自己繳學費?”
江稚爾不想被他視作小朋友,悄悄努了努嘴。
“我就是覺得你最近應該也特别難。”她輕聲說。
程京蔚摸摸她頭發,半開玩笑道:“再難應該也不至于連你都養不起。”
頓了頓,又道,“放心,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局勢也已經穩住。”
“真的嗎?”
“嗯。”其中艱險他并未多說,輕描淡寫。
江稚爾也并未多問,隻道:“那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嗎?”
小姑娘眨着一雙清泠泠的眼,問着關乎最赤|裸欲望的問題,有一種直擊人心的震撼。
程京蔚垂眼,似乎在認真想這個問題。
“嗯。”他應聲,“得到了。”
“那就好。”
程京蔚忽然問:“如果得到那些的代價是無所不用其極,和不少人反目呢?值得嗎?”
江稚爾沒說話。
程京蔚失笑,搖着頭說沒什麼。
他真是昏了頭,才會問一個16歲的小朋友這樣的問題。
“二叔。”
江稚爾在這時回答道,“我不知道你所說的‘無所不用其極’是指什麼,我隻知道,你會為了和我奶奶的口頭約定就認真照顧我,對程嘉遙也那樣好,并沒有因為那些利益糾紛而苛待他,就連在寒冬中碰到賣花的老奶奶,你也會買下她所有花,免于她吹冷風的痛苦。”
小姑娘所看到的最簡單,也最澄澈見底。
“所以二叔,你在我眼中絕非會真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人,而聰明善謀也并非貶義,你謀劃自己想要得到的,也本該是你得到的,沒什麼值得不值得。”
她停頓了下,一字一字認真說,“反正站在你這裡的人,永遠都不會因此離開。”
程京蔚喉結滑動,靜靜的許久未開口。
他沒有想到會從江稚爾口中聽到那樣一番話。
這半月來的暗潮洶湧,都在這一刻化作靜水深流。
其實對于這個突然闖入自己生活中的小朋友,他一開始隻出于報恩的目的,出錢為她提供個不錯的環境罷了,和資助個孩子并沒有兩樣。
對着他們這樣的人,錢本就是最不值錢、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就不隻是江老太太的孫女那樣簡單。
他叫她“爾爾”,允許她走入自己的生活圈,也漸漸賦予她旁人所不同的意義。
“那你會一直站在我這邊嗎?”程京蔚問。
“當然。”小姑娘沒有一刻的猶豫,“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
程京蔚帶着淡淡笑意,語氣平靜地陳述:“爾爾,我從未被堅定地選擇過。”
江稚爾并不知曉程臻内部到底發生過什麼,也不願此刻深問。
但她生來敏感細膩,聯系過去半月種種,大抵也能猜到些什麼,程京蔚同父親感情淡薄,又常年生活海外。
她隻是看着男人的眼睛,認真道:“可你永遠是我的第一順位。”
程京蔚忽地眼睫輕顫。
望向女孩兒淺琥珀色的瞳孔中時竟有一瞬的沉溺。
他很快掩去神色,驚詫于自己會在一個小朋友面前失去對情緒的掌控。
片刻,他不露聲色地扭頭看向落地窗外。
天在這時落下漂泊大雨,毫無預兆的,整座城市都陷入潮濕的雨幕中。
“下雨了。”程京蔚淡聲。
他看雨。
江稚爾看他側臉。
也淡聲:“嗯,下雨了。”
這個冬季總是陰雨連綿,暴雨無征無兆,就像她的心動,毫無預兆地迎頭沉溺,一發不可收拾。
春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