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中秋,月似銀盤;
夜市骈阗,絲篁鼎沸 。
定遠侯夫婦才從宮中夜宴回轉,擡頭見府内燃燈飄忽,宛若星子;低頭見稚子嬉鬧玩耍,其樂融融,兩人一身疲憊盡消,聊有慰藉!
沈昀手執一撥浪鼓,擡至頭上時左時右,隻見其腳下墜一小兒,抱腿仰脖,眼睛滴溜溜地跟着撥浪鼓轉。
小兒雖一歲稚齡,但懵懵懂懂間已知兄長狡詐,眼見心愛的玩具夠不到,像是偷藏着泉眼,扁嘴就哭。
沈侯爺嘲笑他“你小子别的本事沒有,欺負小孩倒是一把好手!”
沈昀讪讪,忙使青語她們哄人。
隻可惜稚子易哄,大人不易。
沈侯爺大馬金刀地坐着,聽着新任的沈世子小嘴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爹,國子監自從先帝時期就有生員納粟納馬入監,監生水平良莠不齊。
喬夫子前兩天還聽說有監生在裡邊聚衆鬥毆,一路打到了成賢街上,可見其學風堪憂,非深造之地啊!”
“你小子以為聚衆鬥毆的是誰?”
沈淮聽見此事就臉色發青,
“今天夜宴,你大舅舅已經跟我說了此事。你表哥被人設計,本是去成賢街尋人求和,結果一進門就被蒙頭一頓打。
反擊争打間被禦史瞧見,三皇子黨趁機在彈劾你外祖父的折子上加了一條罪名!”
最近因着立儲一事,朝中争議不休。
三皇子素有賢名,可惜受外家牽連,與此次青州等地水患瞞報一事牽扯不清。
隻是聖上對地方官員下手不留情面,對淑妃卻隻是叱責一番,對于家态度更是暧昧不清!
況且如今折了一個呂玮,宋閣老盯上了戶部尚書一職,三皇子如何肯将錢袋子拱手讓人?
隻是未成想于家葷素不忌竟然算計小輩,真是屠戶出身、隻知逞兇鬥狠,沒臉沒皮!
“那表哥沒事吧?”
沈昀先是驚訝,而後想起來大舅舅宋殷征的脾氣,不由又有些擔心宋簡!
沈侯爺冷笑“如今鼻青臉腫,躲在院子裡不肯出來!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關我什麼事?”
“你道是宋簡為什麼與人求和?
他擔心一時嘴角之争牽連到你,被于司業為難,當日與人做賭比試騎馬,赢了讓于三不許告狀、還要給你保駕護航,輸了他就賠禮道歉、唾面自幹!”
講到這,他斜睥沈昀一眼
“結果不過是自作多情,人家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掀了棋盤 ,讓他吃了個暗虧!如今比試不成,兩家結仇,你這金光閃閃的沈世子可算是入了于家的眼!”
沈昀總覺着沈侯爺意有所指,雖然他貶國子監确實意在雲鶴書院,但此時是萬萬不能承認的!
他腦筋一轉
“既如此,我便更不能入國子監了!到了人家的地盤,豈不是案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沈侯爺慢條斯理地飲了口茶,語氣平靜,
“不妨事!你上頭有人。定遠侯府和宋家還沒有如此窮困潦倒,連你入學都要看人眼色!你大可放心,進去做個山大王也無不可。”
“我上頭有誰?”
沈昀頓覺此事難辦,忙追問道。
“自然是于司業的頂頭上司!你道是誰?”
司業的頂頭上司?國子監祭酒?
沈昀牙疼“合着您是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啊!”
沈侯爺微微颔首“雲鶴書院之事,你喬夫子已經與我說過,你若執意去,我不攔你!隻是此時絕非好時機,且待兩三年再說!至于國子監…”
他将聲音拉長,有些揶揄,
“别怕!國子監并沒有你想象的不堪,你是蔭監,且年紀尚小,未通經者入前三堂,納貢進監的學子與你大約不在一處。至于于家,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真把你怎麼樣!”
被沈侯爺誤以為害怕的沈昀哭笑不得。
不過,沈淮狂妄确實有狂妄的資本,如今還有着實權的勳貴已然不多了!
也罷!兩三年也來得及。
所謂中秋佳節,且棄憂思,當登高祭月,通宵達旦!
*
宋府東院
宋簡今日将臉上化瘀的藥膏洗下,對鏡端詳片刻,尚餘青紫,隻得朝家中姊妹借來鉛粉塗抹。
日頭漸升,有小厮備好馬車,叮叮鈴鈴地朝侯府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