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谧。沈昀仿佛忽略了風掃新枝的嘩啦聲、商人嘈嘈切切的交談聲,一雙眼睛釘在流民身上,隻有他們大口吞咽的聲音鑽入耳中,撥弄着愈發警覺敏感的神經。
寶刀削鐵如泥、寒光湛湛,但在此時卻不太實用,從宮城靡靡到野外求生的劇本轉換太快,此時刀鞘未換,鑲滿各色寶石反而容易招緻禍患。
沈昀微微低頭,盯着它看了兩眼,甩手将刀鞘丢給後面的人,又薄又利的刀身被他反手藏于袖中,貼着脈搏微微顫動。他環視周圍,發現此地雖非山谷,卻是凹地,左右緩坡圍繞,草木葳蕤,是歇腳炊事的好地方,也是設伏的妙地。
雖事前與沿途官府打過招呼,但遠水解不了近渴,此番若要完完整整地通過,免不了要亮一亮手中刀斧。
他又看向前方。
行路帶的食物大多幹噎,流民中在前頭的是一幹癟男子,長的很高,皮膚緊緊捆在骨架上,又細又長,此時匡匡捶胸,伸長了脖子努力咽下,見有的殘渣掉在地下,急眼一般趴下舔了一口土,更像一隻蚱蜢了。
沈昀看着這隻蚱蜢,目光中一貫的冷漠忽然就了無蹤迹,隐隐透出一股悲憫來,他垂下眼,藏着神色,迅速朝身後人打了個手勢,容周等人的肌肉無聲繃起。
……
“嘩啦…”一聲
嫩綠的色調裡突兀刺出一點銀光,銀光拖着一個魁梧大漢,眨眼間一個又一個,踩踏着草,猙獰奔來。
沈昀急速後退,那群蚱蜢也開始奔逃,他最後一絲僥幸被掐滅。商隊驚叫聲此起彼伏,他卻靜的像一抹遊蕩孤影,匿在容周等人的保護下,繃緊心神,手指點着刀柄,靜靜觀察着場中局勢。
镖局總不過二十人左右,镖頭、镖師、趟子手,都是老手,沈昀雖然沒有将身份明确告知镖局,但雙方互有默契,加上随行商人,五十人總有了,哪裡的匪徒敢來碰一碰這種硬茬子?
張镖師同樣驚疑,他雖然謹慎,但并不打怵,此時見來人烏泱泱一大片,頓時暴喝“何方宵小!可看清楚了,此乃忠義镖局行镖!!”
領頭的漢子臉上有一道長疤穿眉而過,沖衆人呸了一聲,
“搶的就是你!”
話不投機半句多,刀劍底下見真章,見了血不一定能止住這架勢,但光靠嘴皮子一定不能!
雙方不再口頭攻擊,悶着頭就打了起來。
“公子,要不要退回去,我們大多數人都在後面。”
沈昀看着容周一臉平靜地說出這話,嘴角扯了扯“不用,款冬那裡還有十幾人,足夠安全了。”
容周面無表情解釋“公子隻帶了五六人,正在前面打,現在就我一個了,我們這裡不安全。”
驚慌的喊叫聲一波比一波高,瘋似的向隊伍後面傳去,沈昀盯着前面混打的一個人,總感覺這人在摸魚,于是心不在焉地回容周“若非前後夾擊自顧不暇,馬上他們就趕過來了!”還有一句話沈昀沒說,若是趕不過來,更不必往回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未顯頹勢就急急跑路,此乃自掘墳墓。
容周不再勸他,他現在二十左右,其實遠遠沒有沈侯爺派來的幾個兵丁強壯,但勝在下手狠辣,動作敏捷,此時大部分人都在前面膠着,反而是他這裡隻有兩三個闖過來的,應付起來還算容易。
打架耗力氣,吃不飽的可能就支棱一下,然後就沒力氣了,吃的飽的跟人對砍,砍幾下可以,一旦僵持住,也堅持不了多久,那群“匪徒”一開始氣勢洶洶,跟張镖局打的有來有回,現在卻在尋機突進隊伍裡面,盯着财物,恨不得用眼神扒下來一塊揣兜裡全帶走。
沈昀亦步亦趨地跟着容周,堅決不讓自己落入孤立無援的地步,幸好前世有經驗,當個不妨事的“智力派”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眼睛追着幾個匪跑,三個裡面有一個是很符合他對匪徒的刻闆印象,見了金銀、錦帛發了狠地往懷裡摟,一雙眼冒着綠光,将富商手腕的金镯子、銀镯子、玉镯子,反正是能賣錢的統統撸下來,又去拽婦人的耳飾,眼冒邪光。
沈昀眼神一厲,三兩步跑過去拿起刀往緻命處紮去,那人嗷嗷地叫了起來,容周跑上去,一腳将人踹倒又補了幾刀,完事默默看了沈昀一眼。
沈昀接受到了這眼神也不以為意,人還沒那麼高,戳心口不太好使力,隻好退而求其次,往下戳了,反正是成果顯著,一鳴驚人。轉頭又對上那婦人的視線,她手中一把銀簪沖外,看位置…英雄所見略同,婦人面露感激,沈昀卻老臉一紅,急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