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說八道甚麼!”熙禾話音剛落,便被嚴夫人厲聲駁斥。
衆人紛紛朝嚴夫人看去,眼神卻從原本的憐憫,變為了複雜的震驚之色。
本來一向儀态端莊的嚴夫人變得這般歇斯底裡便已是讓人唏噓不已,如今又炸出這樣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這怎能讓人們不起疑?
嚴挽城皺了皺眉,沉聲道:“嚴夫人,聽她把話說完。”
熙禾本來也沒打算理會那瘋女人,序道:“嚴芷徽從小驕縱蠻橫,從不在意他人的感受,對待我們這些侍從更是毫不留情。
“那日,熙冉不過是在河岸邊陪同她遊樂時、不慎踩髒了她的裙擺,她便在一怒之下将熙冉推入水中,與其它人在岸邊嘲笑熙冉。
“熙冉雖然後來平安回來了,卻也因此患上了風寒,卧病在床數日不能起,而罪魁禍首嚴芷徽,以此為由,向嚴夫人編排熙冉,說她懶惰怠慢、對她無禮之極。
“嚴夫人視她的女兒為掌上珠、心頭肉,自然對其言辭深信不疑,便日日懲戒熙冉。輕則不吃不喝罰跪數日,重則喚人毆打。
“奴婢那時并不能日日見到妹妹,後來,是奴婢親眼看着傷痕累累、體無完膚的熙冉爬到奴婢跟前,在奴婢面前咽了氣。”
熙禾眼中淚光睒睒,臉上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為奴為婢,是我與熙冉所不能抉擇的,我們這一生,注定要将性命交與他人手中。
“可奴婢不願看着自己心愛之人被折辱在他人手中,所以奴婢做出了這樣一個不合身份的選擇。
“大仇已報,奴婢心願已了,奴婢願意接受一切懲罰。”
震驚與凝重之感交錯徘徊在衆人心頭,同時,他們看向嚴夫人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憤憤不平。
仙門雖是修仙之地,但那些權勢大的仙家,不如嚴家,便可以容納擁有那些非修仙人士的侍從。他們并非為仙門中人,所以平時多被人們所忽視。
而如今聽了熙禾所說之事,人們才意識到這個群體在此處的難境。
雖說侍從并非仙門中人,可人的共情能力卻是強大的。熙冉的遭遇令人唏噓,也令人感到憤怒。
嚴家往日一副正義凜然的做派在此時被狠狠揭穿,衆人看向嚴夫人的眼神也變得冷漠至極。
池禦虔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悄悄将眼中的晦暗神色壓下。
曾經池禦虔在映夜宮内的殺戮同樣也是不被允許的,若是有朝一日事發東窗,她必定會被嚴厲降罪,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事實上,她的所作所為與嚴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死在映夜宮中的人連骨灰都見不着,他們的存在,早已□□幹淨淨、毫無痕迹地抹去。就連魏崖,也被她瞞過了這一事。
“胡言亂語!”嚴夫人急紅了眼,她指着熙禾破口大罵,“徽兒向來待人溫和親切,你怎能如此污蔑她的清白!”
“奴婢是不是在胡言亂語,夫人你自己再清楚不過了。”熙禾不卑不亢地說着,平靜而又冷冷地看着嚴夫人。
一邊是歇斯底裡、慌亂不已的女人,一邊是從容不迫、冷靜如初的少女,衆人更相信哪邊,已經顯而易見了。
“你們總對外宣稱嚴家人平易近人、品德高尚,可真是如此的話,那我們侍從便不是‘人’了嗎?
“因犯了錯被責罰卻‘意外’喪命的侍從在嚴家裡頭有過多少,怕是嚴夫人你自己都數不清了吧?”
神情平靜堅定的少女随即看向嚴挽城,淡聲道:“掌門若是不信,大可去一查。”
嚴挽城神情冷漠,不複往日溫和:“原來是這樣嗎,嚴夫人?”
“不、不是這樣的,你莫要聽這賤婢……”
“啪……”
血液濺落之聲打斷了了嚴夫人慌亂的反駁聲,衆人驚愕回頭,卻見熙禾嘴角溢出黑紅的鮮血,嬌小的身軀搖搖欲墜。
“來人!”嚴挽城神色一凜。
“沒用的,已經……結束了。”熙禾慘白的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似是感傷,又似是釋懷。
幾名醫修擁上前去,但為時已晚——她早在幾個時辰前便已服下毒藥。
在一衆驚駭恐慌的面龐中,仍有一張面孔神色平淡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