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顧小滿跟着雲巧到雲水居制香。
晚間回到梧桐苑,收到了趙轶送來的鬼蘭,一盆含苞待放的鬼蘭。
一盆龍遊梅換回一盆即将開花的鬼蘭,不虧。
虞春禾坐在顧小滿對面跟她一起擺弄鬼蘭枝條:“姑娘,陳郎君後日就要出考場了。”
顧小滿:“嗯。”
虞春禾:“郎君說你在家等他就好,不用去接他。”
顧小滿:“我為什麼要去接他?”
春禾不知道說什麼,怕惹了顧小滿不高興,隻應了聲:“嗯”
顧小滿把鬼蘭推到桌角,開始擺弄香籠。虞春禾看了看顧小滿手裡冒煙的小金籠子,仔細嗅了嗅:“姑娘,你的香挺香的呀!你還在做什麼?”
顧小滿心裡憋着事,正是關于制香的事,春禾一問她便洩了氣,哀怨道:“你可知,香試會考的最後一道題目是什麼嘛?”
虞春禾搖搖頭:“不知。”
顧小滿喝了口早已放涼了的茶水,試圖緩解焦躁,不安:“最後一題是問如何制作出控制人心的香。”
虞春禾慣會舞刀弄槍。不理解這意味着什麼,更無法想象後果,她隻以為顧小滿憂愁是因為這香不好制作:“嗯,很難嘛?若是...”
“人心各異,若是要控制人心,那就如同修煉了邪術一般,中了邪術的人就會受人控制,任人擺布,這多恐怖!”顧小滿郁悶了許多天,深吸了口氣,妖後其心可誅:“這世間不公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人命的貴賤,不是生來就有的,是俗世規則,未免....”
未免太不把人命當回事。
虞春禾自小就是奴,剛剛學會走路,就學會了服從,她是一個十分合格的奴,能設身處地的為自己主人着想的那種忠心。她無法理解顧小滿會想出這些,從未聽過那個主子說過這樣的話,她聽的明白,心中卻有千百種疑惑:“所以...姑娘是不想制出這種香嘛?”
“不想。”顧小滿接着道:“别人也不能制作出來。”
虞春禾直愣愣的盯着那個金色小香爐看了許久,她不确定問:“姑娘不想控制人心?”
顧小滿能理解虞春禾這樣問,虞春禾是奴隸,被要求,甚至強迫灌輸了無私奉獻的理想,在她的世界,或許主子的奴役,占有才是勝利。若有能控制人心的能力,為何不控制人心,這樣,天下不就唾手可得,萬民将俯首稱臣。
“當然不想,你是人,我是人,大家都是人,有什麼區别呢!天瑾國需要君主,需要站在高處的人,是因為大家需要主心骨,并不是需要一個霸主,一個無理的操控者。”
虞春禾聽着,也不知聽懂了沒有,隻是眼睛突然瞪的很大。她平時就是黑沉沉的一張臉,人多時會笑,會說,但大多數都像行屍走肉一般。如今死寂的眼神,漏出了一絲光。
這些話撼動了她的心髒。
陳阿三不在的這些日子裡,顧小滿精神養的不錯,見虞春禾這樣的反應,顧小滿挺意外的:“怎麼!我說的話很天打五雷轟嘛!眼睛突然瞪這麼大!是不是覺得大逆不道了?”
虞春禾徒然臉紅,忙的搖着頭,慌亂間順手喝了剛剛顧小滿沒喝完的那杯涼茶。
顧小滿沒料到這杯涼茶這麼好喝,兩人一個“杯子我用過”另一個“糟了用錯了杯子,情況不對,要被罰了吧!”對視好一番。虞春禾知曉自己是個下賤的奴兒,之前的主人都是嫌棄她肮髒下作。雖然顧小滿是個性格溫和,身嬌體貴的人,可...這亂世,不能僥幸,誰都不是例外。
虞春禾立刻起身,噗通一聲跪下了。
顧小滿隻跟趙秋妍同用過一個茶杯,覺得這等親密之舉...有些無解,一時間怔住:“.....”
見虞春禾受驚吓的樣子,她隻好撓了撓頭,裝做無事發生,她是有些不好意思:“春禾,一杯茶,不至于,你要喝再倒就是了。”
春禾不動,顧小滿隻好補充道:“沒關系,用一個杯子有什麼,我經常跟人共用一個杯子。”
依然沒有反應,顧小滿開始放出殺手锏,她能想到春禾最在意害怕什麼:“你起來,不然我要找陳阿三告你的狀!”
虞春禾緊緊閉着眼,終于站起身:“我知道了姑娘,我一定會記住你的話。”
顧小滿呆住,她剛剛說的話可太多了,記住那一句了??顧小滿看到平日裡雷厲風行,行事果斷的虞春禾,像是四肢僵硬的提線木偶,同手同腳走出了房門。
顧小滿仰着臉回想,納悶自己近來記性忒差:“...記住什麼了?我說了什麼了?”
晚飯,顧小滿食欲不好,虞春禾拿着陳阿三的名号勸了許久,她才吃了半碗粥。正當顧小滿準備睡下時,國公爺派來人将她請去了書房。
“巧了不是,我也正想見見國公爺呢!隻是怕叨擾。”
大約是喝錯了茶的緣故,虞春禾依然神色有異:“我随你一起吧!”
顧小滿擺手:“不用春禾,你早些休息吧,國公爺找我,可能是有要事要談,在這國公府裡,我不會有事,不用擔心,我瞧你起的比我早,睡地比我晚,想來乏了,我自己便好。”
虞春禾不說話,就那麼看着顧小滿:“...”
顧小滿:“...春禾我說的是真的。”
虞春禾:“好吧!”
到了書房,仆人将顧小滿引到了國公爺的書案前:“國公爺,人到了。”
雲豐:“請進來。”
奴兒轉身恭敬朝顧小滿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在顧小滿進去之後,合上門退下了。
夜裡,冷松柏的香味凝滞在空中,顧小滿覺得鼻尖有些寒。無論她現在是何身份,都該跟雲國公行一份大禮。身為義女是,作為顧首輔家的千金是,若作為陳阿三的人....更不用說了。
顧小滿提起裙擺,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響頭:“拜見國公爺,國公爺萬安。”
雲豐這才将眼睛從書上移開,片刻擡手讓顧小滿起身:“不必如此,我與你父親乃是同僚,當時聽說你進宮做了太子妃,不想....”
顧小滿起身,苦笑:“名義上是我進宮做了太子妃不錯。”
雲豐看座:“你與阿三相識,看來是上天的安排。”
顧小滿點頭:“是的。”
她被丢在亂葬崗,救她的人是陳阿三不算什麼,巧的是陳阿三是雲國公的弟子,如今才有了她成了雲國公的義女,混過香試會考。這麼看來的确一切自有天意。兩人各懷心事,屋裡安靜了許久,爐子升起青煙,窗外溪水潺潺,雲國公歎了聲氣,才開口:“你父親的死,我是知曉得。”
一破碎的心重重的落在地上,又碎了一遍,顧小滿顫抖着,說不出話,迫切想将心挖出去,承受不住這般煎熬:“我....”
雲國公不能體察她,道:“宮裡勢力分為兩股,一股是像你父親和我這般的無論是太後皇上都是一起的,隻是行事手法不同,目的一制,二是皇後那邊的,自去年中秋聖上抱恙,皇後胡作非為。你父親是因為成了皇後的眼中釘才被除去,至于你母親同你,大約是被牽連了。”
顧小滿潸然落淚,雲國公接着道:“聽說顧家滿門隻剩下顧家一娘,我們本想着,既是遠山的女兒,我們就養着護着,不想...不想她早早就是皇後的人,直到見了你,我才知....”
如今所謂的顧家一娘,就是顧姝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