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滿此刻很鄭重,自她活下來,心裡就隻剩下恨。趙秋妍教她如何寬厚待人,卻沒教她怎麼能不恨。陳阿三總是像玩一樣,輕慢與她。
“...我讨厭你,恨你,我就算是死,也不願同你一起!”說這話時,恨意滔天,将她所有感官覆蓋,心髒因為恨,蓬勃跳動。
陳阿三察覺到不同,依舊不打算松開懷裡的人。
他說的不能,不是要報仇。今生今世,他就是山裡出來的,他不能' 毫無顧忌'是因為遇見了顧小滿。
人與人之間的羁絆,往往隻在一瞬。
或許在哪個滿山雪白的山頂,冬日陽光那樣好,照在松軟的稻草上。顧小滿第一次睜開眼,朝蹲在一旁好奇觀看的自己微微戚眉時,就注定了。
他不想失去顧小滿。
陳阿三:“你要報仇,多簡單,殺了顧姝蕊。今日上山,明日我就能把顧姝蕊的人頭送到你眼前。”
顧小滿:“....”
她啞然,陳阿三還要再說什麼被前來的雲豐呵斥住。
“逆子!我教你的就是這些嘛!”
陳阿三:“...”
顧小滿慶幸,救星來了。
雲豐一到,吓得所有人都清醒了不少,原本腦子渾噩的白巧,此刻耳聰目明,朝自家爹爹行了一禮。
待爹爹進屋才問身旁的虞春禾:“我爹什麼時候來的。”
虞春禾:“我剛剛閉着眼睛,不知道,你連自己親爹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嘛!”
白巧氣結:“你...”
虞春禾學她:“我!”
白巧不想在同這人待在一處。跟在雲豐後面進了屋子。
陳阿三緩緩松開顧小滿,顧小滿掙紮着,躲在瘟神似的藏在雲豐身後,喊:“義父!”
陳阿三:“什麼義父!”
顧小滿道:“我參加天香閣的會考,出自國公府,如今是雲國公收養的義女——陳圓。”
陳阿三愕然望向雲豐。
老者白發斑駁,眼角赫然可見幾處老人斑。
世上若還有能壓制陳阿三的人,那便是雲豐了。
“你孽障,你鬧那般!我打死死你!”
雲豐舉起手裡的拐杖就要打,陳阿三不顧的躲,隻死死盯着她身後躲着的顧小滿。那眼神裡仿佛是千萬根銀針,刺進顧小滿的心髒,使她呼氣不暢。
雲豐始終是沒下得去手。木杖停在陳阿三腰際,沒打下去。
陳阿三:“師傅。”
雲豐氣的站不穩了,白巧連忙上前扶住他:“爹爹。”
虞春禾與顧小滿互看了一眼。
陳阿三不動了,隻是眼睛一直盯着顧小滿。
顧小滿不說話,看着白巧扶着佝偻着背咳嗽的雲國公,走到書案前想給他倒一杯茶,摸到茶壺的溫度,才想起,這茶泡了有一會兒,這會兒已經涼了。
顧小滿回頭看向陳阿三時,陳阿三忽然扭頭不再看她,開口道:“師傅,你怎麼來了!”
雲豐還在咳嗽,白巧慢慢幫他順着後背:“哎呀,阿三哥哥,爹爹這些年身子已經很差了,你就不要再氣他了。”
陳阿三冷言冷語讓白巧閉嘴,問:“我沒跟你說話。師傅什麼時候收阿滿做的義女,我的心思師傅不知道嘛!師傅這樣,是置我于何地?”
陳阿三就是這樣,脾氣上來的時候六親不認,做什麼隻看自己的心情,藏不住心思,說風就是雨,像個頑童一樣。有時候雲豐都覺得自己看走了眼,這樣的孩子,難成大器。
雲豐恨鐵不成鋼,歎息着怒砸地磚,那一下,磚塊立即出現斷裂:“你不要再說這些,國家大事面前,哪有兒女情長家長裡短的,你.....”
陳阿三立即反駁,趁機指着顧小滿:“師傅師傅,顧小滿不家長裡短,我就不會兒女情長,我是人,少年初長成,況且你說過,無家不成國,無民何以君,我也隻是喜歡上一個姑娘而已,家|國大義,與我而言不過空中樓閣,海市蜃樓,何不棄之!”
雲豐捂着胸口,一口氣差點沒上去昏厥,哭喊着:“...國之不幸!國之不幸啊!”
陳阿三:“師傅,幾日無論是誰,來說什麼,我都要帶阿滿回到山上,你栽培我這些年,我願意做你手裡的刀,可阿滿不行...”
這一段話,是他的肺腑之言。陳阿三不以為恥,更自知,自己不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但薄情寡義也跟他不沾邊,他就是想做山間風,天上雲,自由自在,随性而為。
而如今,他隐隐覺得,顧小滿若不安全,他就沒了那份心性。
世人都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顧小滿,天生就是為了克他而生,他心甘情願。
在場的人聽着看着,陳阿三一副随意淡然的樣子,語氣輕柔緩慢。好似梨花,随着春風婉轉悠然,掉進一湯春池,蕩起點點難以察覺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