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洛予消失月餘後,魔族突然卷土重來,一夕之間,仙門百家數十名精英弟子接連被剜去雙眼、毀掉靈脈,卻至今無法追及魔物蹤影,此後,各地異事頻發、妖邪層出不窮。
小到蘭亭與司空越有情人終成眷屬,婚後同去邊疆,于年初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孩。
……
而洛予雖然不曾放下筷子,卻也不曾落下一句回應,隻是有些驚訝:
她莫不是想把這四年沒說的話都一口氣說完?
“對了師父。”江歲禮方才舍得拿起筷子,轉而又放下了,“林蘅師弟想要見你。”
“就是宮裡的十殿下,我們之前見過的小男孩,師父還記得嗎?”
洛予抿一口冷酒,頭也不擡:
徒弟是覺得他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卻又把隻小她兩歲的人叫小孩。
對面遲遲沒有回應,江歲禮隻能自顧自繼續道:
“四年前,他一心為了師父入淩雲求學,說想變得像您一樣厲害,斬妖除魔、拯救蒼生。”
“噗哈哈——”“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能耐拯救蒼生。”
洛予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卻壓根不知道自己在笑誰。
江歲禮頓了頓:“但師父救了他的娘親。”
笑聲停了,江歲禮還是決定當面問他:
“為什麼師父不惜重傷自己也要選擇救她?”
“雖然傷人并非她的本心,但你真的完全不在意了嗎?”
記得那本被夾在破舊典籍中的日記,寫滿了一人的淩雲壯志,字裡行間都是正直到刻闆、眼裡不容沙塵的情緒,和面前的人截然不同,卻分明就是他的字迹。
“淳嫔貪心不足,自請妖邪上身不是她走錯的第一步。”
魔引消亡之時散出的念,洛予從中看到的分明是淳嫔更甚于此的“本心”……
她罪有應得,可是他卻有私心。
“我不是救她,我是在救她的孩子。”
“我不想那孩子對母親最後的印象是在衆人唾罵聲中被誅殺的妖怪。”
“至少……在最後的時間裡好好相處、好好道别的話,他也不會一生都被困在原地。”
“最後的、時間?”
“嗯,一年。”
江歲禮一時反應不來,卻又恍然大悟:“難怪,難怪……”
難怪他那時總是一個人偷偷躲起來,難怪自那時起明明變了樣卻還要假裝什麼都好。
.
熱氣氤氲的溫泉池水中,江歲禮有些看不清自己,也有些記不得她和師父的對話是怎麼結束的,隻記得他說這家客棧的溫泉有妙用。
腦中一團亂麻,壓得江歲禮不斷下沉,隻有緊貼後背的冰涼還在拉扯她的意識:
“眼下最要緊的是天河郡的謎案,至于其他……”
“我們來日方長。”
話音剛落,一串急促、卻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輕盈的腳步聲響起,摻入潺潺水流聲中,不明所以的江歲禮沿着池邊緩緩上前,下意識開口:
“師父?”
回應她的隻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胸腔裡的心跳。
身體霎時緊繃,隻是還沒等江歲禮摸到外衣,迎面吹來的冷風便将霧氣全部撲向身後,一抹綠色陡然闖進了視野,但下一秒就因為刹不住腳而狠狠摔倒在池邊。
水花飛濺,江歲禮連連後退,再次睜眼便看到那人已經跪坐在地上,低頭拉扯落進水裡的衣服,又在偷偷擡眼時和自己目光相接。
等等!這雙眼睛……
江歲禮遠遠擡手遮住對方半張臉,露出的棕紅眼眸中水波流轉、滿是不安,卻還是被立刻認出:
“靈娘子?!”
“你怎麼在這?”
那人聞言終于敢擡頭認真打量水裡的姑娘,瞳孔顫動似是也認出了對方,隻是看到隻着裡衣的女子慢慢朝自己走來,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裡。
江歲禮卻在感歎,雖然和她有過幾面之緣,卻次次都是紅紗遮面,從未想過那雙妩媚動人的眼眸之下會是一張棱角分明的清秀臉龐。
還沒來得及細問,腳步聲便再次響起,比之前更重、更急。
靈娘瞬間變得焦躁不安起來,四處張望想要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終于還是在江歲禮按住她的肩膀後把目光投向對方,眉頭一皺,跟随她的動作跳下水來。
江歲禮看着女子幾番猶豫下還是乖乖沉進水裡,難免好奇:
她是在躲什麼豺狼虎豹?
水面重歸平靜,蒸騰的霧氣卻被再次打散,兩個粗布爛衣打扮、卻不似尋常百姓的高大男人出現在水邊。
“你們——”
江歲禮方才擡手便被男人一把抓住肩膀、粗暴地提上岸去,身體接觸瞬間,江歲禮根本來不及疼痛,眼中驟然升起同樣的恐懼:
是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