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
李素芳不知何時褪去了平日的粗布衣裳,換上件靛藍色的确良襯衫,鬓角别着朵白色山茶花,蒼白的臉上浮着不正常的紅暈。
李素芳挺直脊背從趙雪梅身後走出,脖頸處的青筋卻因用力繃得凸起:“我聽見你們要對付林初夏。”她掃視一圈屋内幾人,目光最後落在桌上擺放的半瓶白酒上,突然抓起酒瓶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順着嘴角流下,浸濕了衣領,“算我一個。”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牆角漏雨處傳來滴答聲響。
為首的趙支書猛地踢開腳邊的木凳,金屬煙杆重重敲在桌上:“李素芳,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蘿桃村的人跑我這當說客,當我們是傻子?”
“說客?”李素芳突然尖笑起來,染着酒漬的衣襟随着顫抖起伏,“我當初被林初夏搶走工分指标,在村活活累死的時候,老支書說‘年輕人該多曆練,就我不懂事’!我嬸子房子被燒,求到林初夏面前,她卻忙着搞什麼技術推廣!”她踉跄着扯開衣領,鎖骨處猙獰的疤痕在煤油燈下泛着青白,“這傷是她陷害我被抓弄的,我在所裡關了半個月!”
屋内衆人面面相觑,角落裡的會計突然翻出泛黃的登記簿:“蘿桃村确實有盜竊記錄,但按手印的人......”話音未落,李素芳已撲過去搶過本子,指甲深深掐進紙頁:“是我用我媽的名字按的!”
“我媽要是不替我認罪,我後半輩子就算完了。”
片刻後,坐在左側的中年男人嗤笑出聲:“就憑你?上次展會鬧得雞飛狗跳,反而讓老支書起了戒心。”
“上次是我莽撞!”李素芳突然将酒瓶狠狠砸向牆壁,玻璃碎片飛濺間,“你們以為林初夏會放過我?她現在醒了,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我!”她跌坐在長凳上,抓起散落的碎瓷片在掌心劃動,“與其等着被她整死,不如先下手為強!”
為首的幹部摩挲着下巴,眼中閃過算計。
“咳咳。”趙雪梅突然輕咳一聲,猩紅的指甲叩擊着木桌,在雨聲中劃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她慢條斯理地撫平靛青色的确良旗袍褶皺,眼尾的金箔在煤油燈下詭異地發亮:“素芳妹妹既然投誠,總不能隻帶着張利嘴。”
李素芳渾身濕透地立在門口,雨水順着發梢滴落在剛換上的襯衫領口。她攥緊口袋,指甲幾乎要穿透布料:“趙姐想要什麼?”
趙雪梅抿嘴不語,隻是一味的微笑。
另一邊,趙支書摩挲着煙杆陷入沉默,煤油燈的火苗突然竄高,映得李素芳臉上的淚痕發亮。
半晌,他從腰間掏出把鏽迹斑斑的鑰匙扔在桌上:“後山礦洞第三塊石闆下,有批農藥。明日卯時水渠換崗,你隻有半柱香......”
“你若能神不知鬼不覺投進蘿桃村水渠......”
他話未說完,李素芳已抓起鑰匙揣進兜裡,轉身沖進雨幕。
“就這麼相信她了?”有人一臉懷疑看向趙支書。
趙支書盯着李素芳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渾濁的眼珠微微轉動,将煙杆在鞋底重重磕了磕,震落些許煙灰:“信?我誰都不信。”
“派人盯着她。”趙支書用煙杆戳了戳桌面。隻要她敢耍花樣,就别怪我們不客氣。”他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再說了,就算她真心投靠,這也是一招妙棋。”
“妙棋?”衆人一臉疑惑。
趙支書冷笑一聲,重新點燃煙杆,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李素芳是蘿桃村的人。一旦她投毒成功,蘿桃村内部必然人心惶惶,互相猜忌。就算失敗了,也能讓林初夏和老支書知道,他們身邊有叛徒。到時候,不用我們動手,蘿桃村自己就會亂成一團。”
“高,實在是高!”衆人紛紛點頭,臉上露出敬佩的神色。
“不過,我們也不能完全指望她。”趙支書補充道,“明天趁着蘿桃村灌溉水渠的時機,咱們再派幾個人,假扮成路過的商販,在村子周圍轉悠。一旦有機會,就放幾把火,燒了他們的倉庫。”
“好!”衆人齊聲應道,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趙雪梅指尖依舊繞着那截碎花布料,猩紅指甲突然狠狠絞住領口血迹,仿佛要将過往的算計都揉進這團布料裡。
她斜睨着趙支書,眼尾金箔在搖晃的燈光下閃爍如蛇信:“趙哥,就這麼放她單幹?萬一她半道反悔......”
“反悔?”趙支書将煙杆重重磕在桌角,震得登記簿都跳了跳,“我早讓人在她必經之路設了暗哨。她若敢往蘿桃村方向去,三聲梆子響,立馬了結她。”他抓起桌上地圖,布滿老繭的手指戳在水渠位置,“但我倒盼着她真有點本事,把水攪得越渾越好。”
會計突然從木櫃深處摸出個鐵皮盒,裡面躺着半瓶渾濁液體:“這是王會計之前藏的春藥,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