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曆克斯戀戀不舍地又看了眼鄭曦離開的方向，這次連背影都看不見了。他歎了口氣，這才道：“開車吧。”
早已準備好的司機立刻啟動汽車，踩下油門，轎車風馳電掣地往目的地駛去。
……
鄭曦把這一大籃花放在桌上，揉了揉酸疼的手臂，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點疏于鍛煉了，看來即便到了冬天，晨跑也不能落下。
她找出棄置在角落的空瓶子，洗幹淨，倒好水，把花朵分層次地插.進.去。鮮妍的花朵給空寂的室内帶來了醒目的活力，鄭曦的心情也愉悅起來，嗅聞着花香，感覺幹活都更有勁了。
隻是這種人工培植的花朵價格都偏貴，偶爾買一買還好，每天都買的話，以她目前的經濟情況還是有些勉強了。即便有學校和打工的補助，也經不住這麼揮霍。
今天一口氣買了這麼多，還是因為那個小女孩兒讓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大冬天為了賺跑腿費和外快在街上送花和賣花，被執法隊追着跑，狼狽極了。
還好，那段最難過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鄭曦又數了下卡裡的餘額，感覺到了一絲心安。如果存款能一直這麼穩定增長的話……也許，等到畢業考結束，她可以選擇自己想學的專業，做自己想做的職業。
得更努力才行啊。鄭曦深吸一口氣，搓了搓臉，決定即便放假，也不能懈怠，要繼續看書做題，提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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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
一大早，鄭曦就起床開始忙活。首先，是先喂飽家附近流浪貓貓狗狗們的肚子，再給自己做早餐。
這些流浪的小動物們已經和她混熟了，完全不怕她，吃完後還會親昵地舔她的手指和手背。貓貓粗粝的舌頭舔在手背上，帶來一陣又酥又癢的感受，讓她忍不住笑起來，撸了把貓貓頭，然後被貓貓頭趁機蹭了蹭臉。
“去玩吧。”鄭曦挨個摸了摸它們的頭，神情柔和，“今天我家裡有客人會來，不能陪你們一起玩了。”
貓貓狗狗們像通了人性一樣，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她，才各自散開，溜溜達達地走了。
鄭曦這才回屋，把網購的春聯拿出來，準備貼門上。隻是她才剛拿出來，就眼尖地看見不遠處有一個高挑的身影正往這兒走。耀眼的發色、出色的樣貌和優越的身形讓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
“亞曆克斯？”鄭曦驚訝地道，“你怎麼自己來了？我不是說你們來了給我發消息，我去接你們嗎？”
她放下春聯迎上去。
鄭曦家的位置很偏，這裡的巷子又窄，轎車根本開不進來，隻能靠腳走進來，或者騎自行車與電動車進來。更關鍵的是，這裡的路很難認。鄭曦知道這裡長得一模一樣的巷子有多少，也知道第一次來很難找對方向，所以才打算自己去接，沒想到亞曆克斯竟然一個人就找來了，他的方向感未免太好了。
亞曆克斯沒有提及他因為激動和迫不及待而偷偷提前演習的事，任由鄭曦當他今天才是第一次來。眼見自己已經被注意到，他坦然而笑眯眯地舉起手中的禮盒，語調輕快：“春節快樂！”
鄭曦一怔，因這别緻的祝福而忍俊不禁，點頭道：“謝謝，你也是。”
說完，她便打算接過禮盒，沒想到亞曆克斯手臂一擡，擦着她的手避過去。鄭曦一愣，心想難道她會錯意了？
亞曆克斯舉了下禮盒，說：“有點重，我來拎進去。”
鄭曦好奇道：“裡面放了什麼嗎？它看上去很輕。”畢竟王子拎它這麼輕松。
她突然伸手掂了下，亞曆克斯猝不及防沒能攔住，眼中露出一絲懊惱。
鄭曦狐疑道：“不重呀。”
亞曆克斯耳朵已經紅了，但面上還是裝的淡定：“禮輕情意重。”
鄭曦：“……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吧，雖然我在歐國長大，但華國文化我也是了解的哦，你糊弄不了我。”
亞曆克斯垂下眼：“好吧，其實就是我覺得，讓你拿東西，而我兩手空空，實在太不合适了。有我在，怎麼能讓你提東西呢？”
他小心地觑了眼鄭曦的神色，小聲補充：“我希望我在的時候，你可以輕松些。”畢竟，平時已經那麼累了。
鄭曦一愣，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看來王子是真的把她當真心朋友看待，鄭曦心裡不由得暖暖的，神情溫柔：“謝謝，不過這點重量對我來說，還算不上什麼。”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門口。亞曆克斯一眼就看見門口凳子上擺放的春聯，彎起眼睛道：“你要貼春聯嗎？我可以幫忙。”
鄭曦再次驚訝地看他一眼：“你連春聯都知道？”
亞曆克斯翹起唇角：“當然。”
為了更貼近她，他可是特意花了很多時間去了解華國文化。但是想到之後的安排，亞曆克斯緊急改口：“——不是。隻是恰好聽人提起過而已。”
也是，以王子的身份地位，應該接觸過不少外國友人，春聯又不是什麼罕見東西，他會知道并不奇怪。鄭曦安然地接受了這個解釋，并自覺地為這個其實并不是特别能站住腳的解釋圓了細節。
亞曆克斯把禮盒放到桌上，鄭曦正準備拆開，手機就響了。
埃米莉：“曦！我到了！我現在正在——呃，這是哪裡？我看看，哦，這裡有個牌子，上面寫着3号巷口——嗯？伯納也來了？太好了，我不是最後一個到的哈哈哈！”
鄭曦：“你們倆在原地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接你們。”
挂斷電話，鄭曦看向亞曆克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亞曆克斯就善解人意地說：“你先去接他們吧，禮物可以等人都走了再拆。”
嗯？這麼神秘嗎？鄭曦對王子送的新年禮物越發好奇了，可惜現在不是滿足好奇心的時候，她現在得去接另外兩個朋友。
“抱歉，我先離開一下，你随意。”鄭曦歉意地說，亞曆克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她才轉身往巷口走。
目視鄭曦的背影消失，亞曆克斯的目光落在門口的凳子和春聯上。他用目光量了下高度和尺寸，思忖這凳子應該不止是用來放春聯的，很可能還會用來墊腳。
那多麻煩。亞曆克斯這麼想着，撸起袖子，拿起春聯，回憶了下自己臨時惡補的關于春聯的知識，剛要抹漿糊，就遲疑地頓了頓，然後不太自信地放下春聯，拿出手機開始搜索“春聯怎麼貼”、“春聯的正确貼法”、“貼春聯的十個注意事項”、“新手必看的貼春聯小妙招”……
還是再看一遍吧，保險起見。他想。不然，萬一……那就不是驚喜，而是驚吓了。
……
去的時候是一個人，回來的時候變成了四個人。
凱瑟琳是個活潑的棕發女孩兒，性格熱情外向，現在已經和同樣不怕生自來熟的埃米莉打成了一片，兩個女孩兒笑笑鬧鬧，襯得一邊的伯納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鄭曦忍俊不禁，主動和他搭話聊天。
伯納剛開始還有點不可置信，指着自己：“大學神，你是在主動和我說話嗎？”
那語氣，活像見到千年老樹開花。
鄭曦被他的反應弄得一愣：“不然呢？”
伯納立刻挺直脊背，得意洋洋地小聲嘀咕：“嘿嘿，這下亞曆克斯要羨慕死了，他都沒這待遇呢，等回去我要好好跟他炫耀炫耀！”
凱瑟琳和埃米莉的笑聲蓋過了伯納的嘀咕，鄭曦隻聽到幾個模糊的詞組，不确定地道：“你剛剛說亞曆克斯？他怎麼了嗎？”
她想起一個人留在家裡的留守王子，頓感一陣内疚心虛，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凱瑟琳捕捉到關鍵詞，好奇地扭頭：“亞曆克斯？”
埃米莉：“就是王子呀！他今天也會來。”
凱瑟琳捂嘴：“王子？！是我想的那個王子嗎？！王子殿下？！”
埃米莉笑眯眯地點頭：“是呀。”
凱瑟琳立刻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
“天呐！有生之年我竟然能親眼見到王子？還是近距離見到？！”她握住埃米莉的手，叮囑，“親愛的，如果等會兒我暈過去了，記得掐一掐我的人中，我就是被埋土裡了，也要刨土出來和王子合影！”
鄭曦：“……我記得你好像不是王子粉絲？”
凱瑟琳神情一頓，松開手，糾結地看了眼鄭曦，撓撓頭，長長歎出一口氣，繼續撓頭，支支吾吾道：“這個……唉，本來想臨走前再和你說的。”
鄭曦莫名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伯納和埃米莉不明所以地也看向凱瑟琳。
“因為我快要離開歐國了，所以才對臨走前能見到歐國唯一王儲這件事非常興奮。”
即将見到王子本人的喜悅被離别的苦澀沖淡，凱瑟琳苦惱地低下頭，連音量都因為沮喪小了下去：“唉，我爸媽因為工作變動原因要離開歐國，我也要跟着他們一起走。今天來，除了想和你聚一聚，還準備和你當面道别的。”
越說，她的頭越低，聲音也越小：“下周，我就要走了……”
鄭曦愣在原地。
她突兀地想起三年前的夏令營，那時她第一次見到凱瑟琳。
當時外婆已經重病，家裡的存款為了給外婆治病也已經花得七七八八。如果不是這次夏令營強制所有學生都要參加，鄭曦絕對不會來。她挂念着病中的外婆，哪怕難得出來玩一次，也一直郁郁寡歡，獨來獨往。
這個年紀的學生對于成績特别好、特别聰明的同齡人會有一種特别複雜的情緒，既羨慕又嫉妒。因為鄭曦太出色，羨慕崇拜的情緒會更多，按理來說這樣漂亮又優秀的女孩兒總會吸引人接近，可因為鄭曦看起來實在太高冷，總是不苟言笑，因而大家并不敢随意靠近她。于是直到大巴車到達目的地，鄭曦依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時候已近中午，因為沒錢也沒時間為自己準備盒飯，鄭曦隻買了最便宜的幹面包當午餐。在同學們呼朋喚友地野炊時，她躲在小溪旁的大石頭後面一邊啃面包，一邊喝白開水。
凱瑟琳就是這時候湊上來的，一臉苦大仇深地把手裡餡料豐富的三明治遞給她，目光卻是閃亮的：“這位同學，你能幫我解決一下這份三明治嗎？”
鄭曦茫然地看着她。
凱瑟琳苦惱地說：“媽媽說這樣最營養，所以就加了很多餡料，可她給我裝的太多了，我實在吃不下了，又不好扔了，所以，可以拜托你幫我解決它嗎？”
鄭曦有點警覺地問：“你為什麼找我幫忙？”
凱瑟琳笑眯眯地說：“因為你一看就是個好人啊！找人幫忙，當然要找心腸最軟的那個幫啦。”
鄭曦推回她的手，搖頭：“我的心腸很硬的，你找錯人了。”
她打量了下這個滿臉笑容的棕發女孩兒，道：“你是剛轉來的？那難怪不知道，我的脾氣是出了名的臭，找我幫忙是不會得到回應的。”
凱瑟琳托腮看着她：“可你願意搭理我，和我說了這麼久的話，也沒有趕走我呀。”
鄭曦一噎，嘴硬道：“這條河是公共的，我沒有趕走你的權力。”
凱瑟琳放下托腮的手，轉而抱着鄭曦的手臂搖晃：“哎呀求求你了，就幫我這一回嘛，我真的不喜歡吃裡面的餡料，求求你了——”
鄭曦并非沒有發現她兩次借口的不一緻。
按照常規治愈故事的發展，這時候她應該被善良又好心的凱瑟琳打動，接受對方的好意，并從此打開心扉。
但這種情節隻存在于美好的想象中。現實是，鄭曦從始至終都堅定地拒絕了凱瑟琳，啃完幹面包後就離開了。
她走到一棵大樹後，往後看了眼，正好看到凱瑟琳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吃不下”、“讨厭裡面餡料”的那份三明治。
下一秒，兩人對視，鄭曦抿了抿唇，準備移開視線，好讓她不那麼尴尬，卻見凱瑟琳立刻小跑上來，那張明媚的笑臉上竟然一點尴尬的情緒都找不到。
“真的很好吃！嘗嘗吧！”凱瑟琳一邊說，一邊熱情地掰下沒吃的那一半遞給她。
鄭曦依舊搖頭：“抱歉，我已經飽了，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她不再耽擱，快步離開。
這是初見，鄭曦覺得自己的表現很差勁，這個女生肯定再也不會來找自己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之後凱瑟琳依舊孜孜不倦地來找自己。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直到有一天，她聽見凱瑟琳和另一個同學的對話。
同學：“你為什麼總是去找鄭曦？她看起來冷冰冰的，你不會被凍到嗎？”
凱瑟琳：“她沒有冷冰冰的呀，隻不過我們還不熟，她還不熱絡而已。”
同學：“得了吧，凱瑟琳，你剛來不知道，鄭曦很高冷的，她不怎麼搭理人，前段時間查理找她問題目都被拒絕了。這人可真難相處！”
凱瑟琳：“是查理說的吧，他又造謠！鄭曦的名聲就是被他敗壞的！那時候我也在場，他問的哪是題目，一直在追問鄭曦的隐私，總是把話題繞到三圍上，呸，真惡心！我要是鄭曦，不但拒絕他，還要狠狠踹他一腳，把他踹得遠遠的！”
同學：“啊？”
凱瑟琳：“鄭曦人很好的，她自己都吃不飽，還會分出一些口糧給貓貓狗狗，我親眼看見她喂學校附近的那些流浪貓貓狗狗，用的就是她中午的午餐。”
同學：“這、這樣嗎？看來我一直誤會她了。”
凱瑟琳：“是啊，她其實很好說話的，我拿不懂的題目去問她，她都會很耐心地給我解答的，一點也沒有你們說的那麼不近人情。”
我真的有她說的那麼好嗎？鄭曦陷入迷茫。
于是在凱瑟琳再一次邀請她一起玩的時候，她沒有立刻拒絕。
鄭曦：“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你……你最好别和我走太近，小心被我克到。”
凱瑟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什麼被克到？你是說查理那個蠢貨新散布的謠言嗎？說凡是跟你親近的，都沒有好下場？嗨呀，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信這個！你放心好了，我全家都不信教，不信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她拍拍胸脯，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我隻信我看到的。因為你總是指導我不懂的問題，我這次的考試排名前進了十名呢！你的方法真的很好用！”
鄭曦有點不知所措。
凱瑟琳見狀捧住她的臉揉了揉，故作成熟道：“我們女孩子就是該被人疼的，放心好了，以後，就由你的好朋友凱瑟琳我來罩你！”
她松手，故作兇狠地捶了空氣一拳，信誓旦旦道：“那些不實的謠言，我來幫你擊碎！”
謠言粉碎機凱瑟琳同學就是這麼一步步走到她身邊的。即便後來謠言被破除得差不多，鄭曦有了更多的朋友，但凱瑟琳仍然是她唯一的好朋友。
至少在亞曆克斯擠進來之前，一直都如此。
埃米莉頓時一臉不舍：“我剛交的好朋友這麼快就要飛走了嗎？”
凱瑟琳點點頭，擡起頭看向鄭曦，露出一個欣慰的笑：“我本來還擔心我走了之後你會變得多孤獨啊，現在看來，這個問題應該不需要擔心了。”
她眨了下眼睛，眼裡劃過狡黠的笑：“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的笑變多了？”
鄭曦的情緒被這個問句驅散了些，又是一愣：“诶？有嗎？”
凱瑟琳點頭：“當然，很明顯的。今天從見面起，你臉上就一直挂着笑，以前你從來沒有笑得這麼明顯又開心，而且看起來還很輕松。”
埃米莉和伯納不說話，睜大眼盯着鄭曦的臉。這目光讓鄭曦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臉，臉龐也升上了一些熱意。
凱瑟琳走上前，用力抱住鄭曦，道：“你看，我就說吧，好的朋友能讓你更輕松也更高興，多交好朋友沒壞處的。”
她壓低聲音，悄悄說：“這兩個就不錯，性格也都是好的，可以放心交往。”
鄭曦無奈道：“雖然他們确實好，但你這才第一次見面，就下這樣的結論，是不是有點武斷了？”
凱瑟琳松開鄭曦，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我看人很準的，從來沒有錯眼過。”
說完，凱瑟琳再次開始歎氣，拉住鄭曦的手不舍地搖晃：“好舍不得你啊曦，可是我以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你想我的話，就隻能給我寄信或者打越洋電話了。”
鄭曦想了想，說：“等畢業之後會有機會的。”
畢業時如果存款允許，她可以出國去看望凱瑟琳。如果畢業的時候生活仍然拮據，那就等工作之後。她不想失去這個好友，她想貫徹當初許下的“以後”。
凱瑟琳嘟囔：“畢業……那還有好久啊。”
埃米莉搖頭：“努力學習的話，時間過得很快的！”
伯納：“……我不這麼覺得。學習的時候，時間過得太慢了，簡直度秒如年。”
伯納的插科打诨讓氣氛輕松了些，等來到鄭曦家的時候，四人都整理好了情緒和表情。
但等看到門口的景象，鄭曦臉上的表情再一次沒能繃住。
鄭曦驚詫道：“我的春聯？！”
走猛了，春聯長腳飛到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