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雖然被抓包,但我直接開始胡扯。“剛洗完澡,其實沒什麼胃口。”
佐助又吃了兩口面,把雞蛋吃完了,接着喝湯。
紅霞滿天,日落西山。這樣的好天氣很少,但暴雨後總有晴天的。附近都是材質相似、設計類似的舊屋頂,經曆前幾天的陣雨後被沖盡污垢,已經幹淨不少。陽光式微,卻依舊熠熠生輝。我漫無目的地發了會呆,攥着筷子,看到不遠處的某個陽台上竟爬出幾根青綠色的爬山虎和不知名的藤蔓。為什麼說不知名呢,因為我一看到那簇細弱的紫色小花便有熟悉之感從心中油然而生,卻并不清楚那植物的種類。
“怎麼還是不吃?”佐助的聲音把我拉出思索,我愣了一下,聽他繼續說道,“我說——你能不能别看風景了。”
其實面已經坨了。我用筷子勉強挑了挑,夾起根面吃掉,又象征性地喝了口湯,本來有點不爽他的反客為主,突然靈機一動。“佐助,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咳,咳咳!”他嗆了一下,接着開始瘋狂捂着嘴咳嗽。緩過來後,看着毫無負罪感的我,臉比一開始還紅,從細細的耳廓紅到耳根,全然一副毛頭小子的傻樣。想搶在我自我介紹前将一切說清楚,卻控制不好音量。“你以為我忘記了?那個拜托你來參加家長會的人,不就是——”
那人的名字幾乎已到舌尖,佐助卻将聲音全數吞回了喉嚨。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于是趕緊伸手拍了拍他正因深呼吸劇烈起伏着的後背,“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要是你被我煮的面嗆死,卡卡西會殺了我的......”
他突然甩開手,我手疾眼快地縮回動作,他自己的手背卻磕在推門邊緣。“如果你知道那是、如果你看到門口的人是我,你還會不會開門?”
小獸般的黑眼睛,女孩般的面孔,細膩溫柔,白如紙面雪花,現在卻透着些怒火中燒的紅。
我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捧着碗沿。現在卻不管了,隻是垂着,大概手指交疊,因着被質問而緊張。說實話,我一直不敢看佐助的眼睛。他實在是個正統而妖美的宇智波,和我這類被迫卷進詭谲命運的半個異類不同,天之驕子,天賦異禀。我後悔了,但站在現在去後悔半個小時前的事有什麼用,如果真要後悔,我該回到十幾年前去。木葉所有人都知道宇智波鼬,宇智波佐助也知道我知道宇智波鼬,或許還比尋常的平民和忍者知道得更多。我不确定這算是個逆鱗還是機關,觸發後得到的究竟是豪火球還是通往過去的痛苦回憶的回廊。不含一點私心底講,我就算好奇,也不會給宇智波佐助開門。然而我開了,或許這無關緊要,但他喜歡吃西紅柿。
“佐助,我沒有強迫過你。”于是,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從前的事,我很高興你還記得,因為我過去實在有過快樂的時光。你也有。但我希望你盡快忘掉那些和你哥哥有關的回憶,因為我受自己良心不安的折磨,總會給你開門。”
他一言不發,隻是看着我動作,看着我收掉碗筷,走回廚房。
回來的時候,他竟然還在書房外的陽台。
我微笑。“有話想說麼。”
他滿臉掙紮。“對不起。”
“沒關系。”
“我忘不掉。”
“這沒關系。”我歎了口氣。“隻是你時時想着這些,實在不好。說到底,誰又能真正忘掉些什麼呢......”
天色由粉黃轉成灰紫。他臉上有花窗投來的淡淡玫瑰紫陰影,我像以前一樣揉了下佐助依舊柔軟的發頂,從上至下地看着他的發旋,“還有什麼要說的?我的好脾氣隻有一次。”
“你為什麼不安。”他眼神炯炯,渴望着洞穿敵人的心髒,我身上似乎多出一個窟窿,隻是無法流血。“你對誰不安?”
宇智波佐助從來不在疑惑中直接帶出“宇智波”的字樣。他其實隐隐自傲于自己是最後一人,雖然這同樣是一切痛苦的來源。對他來說,這個背負太多的姓氏仿佛底牌,并不能輕易露出,因會順帶着露怯。我本來想說自己對宇智波止水不安,對宇智波鼬不安,或者對默認我與止水交好的三代不安,卻猶豫了,我覺得,這個問題并沒有那麼簡單——可是他的眼睛像蜘蛛網一樣看着我,我現在必須要說出些符合邏輯的、細緻而有啟發性的東西。我明白自己需要一個答案,但這答案并不是真的。
“佐助,聽我說,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蹲下來,突然摸到柔軟的地毯,于是順勢坐下,隻是雙肩裸露在風裡,房間的熱意散去,竟然開始發冷。我殷切地注視着他,重複了一遍。“你知道的吧?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和你哥哥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我們不熟,但我照看過你。哪怕隻有半天,或許我也很後悔,因為我今天不得不放你進來了。我媽媽——雖然她很早就去世了,卻說過一句話。你知道嗎?我想自己始終這麼不安,或許正是因為這句話。她說,人要時時看顧自己的緣分。”
佐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袋裡卻白紙黑字地浮出她所說的一切話。
“總之,”我收回臉上不知不覺融化的笑意,像雙肩落雪,不沉不重,隻是難以移動。“我......”
我發現自己沒穿襪子。我越來越後悔了,一對上宇智波佐助,連假話也越說越真。“我知道這種不安是出于想要彌補的心情,我可能太天真了,隻是覺得你已經遭受過太多,不必一直——”
“别說了。”他的聲音抖得厲害。“我不要你的憐憫!”
對話戛然而止。宇智波佐助跑進陽台,直接翻回了自己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