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汀煙雨杏花寒。
白透粉的杏花初綻,于是到了揭杏榜的日子。
葉珩這一考,肩上是兩家賈人的期盼。葉王統共要來四架驢馬的,卻是被王雪楹攔住了,末了隻葉家來了一架驢車,坐着夫婦兩個和白氏還有二房的葉梨钏。
一路上白氏隻字未言,隻合手向天禱告,連帶着王雪楹也緊張了起來,一隻手抓着葉珩衣袖。
榜下人潮擁擠,白氏随葉梨钏一起,王雪楹夫婦從另一頭去瞧…
卻是惡犬先行擋在了兩人面前,夫婦瞧着不懷好意的謝臨宸,王雪楹忽而一陣難言的心慌,凝神盯着來人。
“嗤,今歲統共才錄了二百餘名…”謝臨宸滿臉輕蔑,“縱使得了雀京解元,會試還不是原形畢露……賈人就是賈人,少做些癡心妄想的美夢…”
王雪楹沒與他計較,推開人群向裡擠去,她的腿腳其實還沒恢複好,眼下卻也顧不得了。尋了半晌,才在百餘名尋到葉珩的名字。
好在上榜了……可百餘名在殿試又能好到哪去呢……她腦中思緒輪轉,直覺葉珩不該如此,可事實又這般晃眼地擺在她面前。
她再出去,白氏兩個業已回到葉珩身邊,白氏面如死灰,靠在葉梨钏懷中,葉珩勉力扯着唇,苦澀又難堪,不發一言就要往回走。他的模樣瞧得王雪楹心堵,也不記得甚麼功名賤籍了,隻是上前抱住葉珩,“中了就好…多少名我都不在乎……”
葉梨钏也寬慰白氏,“以堂兄之才,隻要一腳踏入官場……早晚會出人頭地的,再說還有殿試不是?伯母别傷心了。”
人潮裡不乏有人簪杏信馬長行,王雪楹反身去榜下杏樹邊折了一枝似霞含露的春杏。
見她跛着腳慢慢回來,葉珩才有所反應,忙上前迎她。王雪楹踮腳為他别上,“管他甚麼春杏海棠,還要俊俏的郎君來簪才好看,亭曦與之甚配。”話罷在他眼尾落下一吻,她舉動這般張揚,卻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連白氏都暗自神傷無暇顧及。
葉珩輕輕勾唇,卻隻是撫着她的臉頰,不曾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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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葉王兩家,還在意葉珩應考的,就數鄭府那郎君了。
幾個人歸家時,鄭府來的小厮已靜候多時,葉珩百名開外的消息傳回去,鄭韶舟撂下的茶盞都差點碰碎。
“怎麼可能!”鄭韶舟擰眉,“不說會元……三甲總是有的,我素日在國子監,就沒瞧見過幾個資質才華大過亭曦的……”他多少也為官幾載,看過個中烏黑…心下斷定葉珩是被下了絆子。若是如此,那殿試的結果可想而知……他如今也不過六品小官,能做的大抵隻有在殿試放榜後去探探禮部的口風罷了…
又是數日,果如鄭韶舟所料,葉珩殿試也不過二甲開外,隻是到底比會試強些。
他被授官金部員外郎,正七品,是除卻一甲以外品級最高的一個…官任金部司,多少人都以為葉珩是深得皇上青眼……
王雪楹托罷殷長戈問過才知,是禮部那些自诩正派的老頭瞧不上商賈,禀過聖上後把葉珩從會試一甲給砍了下來,殿試亦如此……授官是皇上有私心在的,覺着對不住葉珩,便賜了戶部金部司的員外郎……隻怕又是老臣們好一陣唠叨。
王雪楹長歎,到底算是告一段落,正式一腳踏入了官家的門,往後葉珩高升…若她弟弟也能高中,相互扶持着……兩家早晚能擺脫甚麼賤賈的名号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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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宴應時而來。
王雪楹随着葉珩一同入宮赴宴,葉珩自有新制的艾綠官服,王雪楹則是淡绯的披衫配着月白紋荷襦裙,腰腹間系着胭脂色的描金花紋的裙帶,長發盤起,簪着的步搖流蘇下亦有绯紅的綢帶不時随風揚起……算不得傾城色,紅色給她添了幾分靈動純稚,不言笑時,那雙眼睛裡卻難掩她天生的清冷桀骜。
指尖輕輕探了探眉心的花钿,王雪楹嗔怪道,“還說你要為我畫,幾次畫歪了,還險些誤了時辰…”終了還不是她自己畫的花钿。
葉珩握了握手中的柔荑以示安撫,“手生爾…再給我些時日,憑為夫的畫技,為娘子描眉畫花不在話下。”
“說的好聽…”她開始掰着手指盤數,“前些日子你用綿胭脂作弄我,染髒了我一件白貂裘衣…”
“數日前把我上好的南海珠粉與胡粉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