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先前人仰馬翻,馬上的人抱着傷腿怒嚎,“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知道小爺我是誰麼!”
“我倒要看看…什麼人敢當街策馬傷人……”
馭馬人聞聲看去,見一柄描金螭紋的長梢弓上搭着一支白羽梅針箭,直瞄着他的腦袋…他渾身一顫,側頭向弓箭後的人看去,瞬間大驚失色,猛從地上爬了起來,拖着腿從馬上分開,也不顧那裡的鮮血淋漓,伏跪在來人身前,“饒過我罷…看在我是你小舅舅的份上饒過我罷詩兒…”
拉弓人的箭依然瞄着他,聲音微冷,“我外祖父隻有我母親一個孩子……你是哪門子的小舅舅?”
“是我錯了…我再也不當街策馬了……公主饒過我罷……”
他此言一出,百姓嘩然,已經懵然的祭歌也回過神,聽百姓道,“這當街縱馬的是祝氏的小兒子……他能擔得起一聲小舅舅的,隻有大公主了。”
“大公主不是在遠郊大營的那支甚麼軍裡随軍曆練麼?這是歸城了?”話到此,人群接連俯首叩拜,“恭迎公主歸城!”
“恭迎大公主歸城!”又是整齊的一聲。
甯瓊詩迎罷百姓平身,斜觑了一眼地上的人,怒聲下令:“把他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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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歌同自家娘子怒訴了白日的遭遇,王雪楹聽着那馬蹄要踏在祭歌身上時,心幾乎要跳了出來,也不顧還在沐浴,就拉着祭歌前後轉了一圈确認她還完好。
放下心來,她才道,“大公主歸城,意味着表姐的那支軍也練得差不多了。”
南平如今之所以能有諸多女将……是因為殷長戈與諸臣立下了軍令狀,她要練一支隻有女人的軍隊,還要向朝臣證明…這是一支能打勝仗的軍隊。隻有這樣,朝臣才不會再駁了她允女人出将入相的折子。
“你可瞧見公主離去的方向了?是去尋表姐了麼?”
祭歌搖頭,“瞧着是朝皇宮去的…許是先去看貴妃娘娘了罷。”
王雪楹浸在水中思索,看貴妃麼?怕隻是其一……江皇後可是有孕了,瓊林宴她聽見宮婢議論,皇上得知皇後遇喜的好消息,即就要大赦天下…被太後制止才作罷,卻仍是厚賞了坤甯宮上下,還追谥了皇後祖父——那位給她取了“雪楹”之名的江老爺子。
當今聖上子嗣緣淺,這麼些年公主皇子加起來不超過十個指頭,其中還不乏幾個夭折的,皇後遇喜…意味着中宮或将有嫡子出生……大公主或許無心,但貴妃娘娘可未必不在意。
沐浴更衣罷,王雪楹自妝台前取了步搖,修長的指尖劃過一排斑斓的綢帶,點了一條碧玉薄紗的就要巧绾在步搖上。
房中清靜,她覺着枯寂,擡眼看向菖蒲祭歌,“着你們打聽的事兒可清明了?”
“奴和菖蒲從謝家親鄰到四姑娘的近侍都探過了…想是理清明了。”
“那便說罷。”眼下時辰還早,昏時葉珩便傳了話說今兒怕要在金部司過夜了,她聽聽這些個家常也就自個兒就寝去了。
“是。”
“謝家四姑娘,喚瑤珠,是謝家二房庶出的女娘…………”
都說這各人有各人家宅和睦的法子。
謝家二房的和睦,極為特殊。世人皆道謝家二房夫妻恩愛,妻妾和睦,令人豔羨非常。
孰料那謝家侍弄了幾代人的老嬷嬷告訴她們,謝二爺與娘子吳氏成親前便約定好了要各自風流,隻管在平日裡給足了對方面子裡子,保家宅甯靜便罷。
謝二爺要對娘子的假侍衛視而不見,吳氏要對他的妾室予以厚待。夫婦兩個仿佛露水情緣一般,隻講春宵苦短。情濃時也曾想過将對方據為己有,但滿園春色,誰也不肯放下,堪折一朵。
這謝家二房明面上隻有四個兒女,吳氏的一雙子女,和兩個妾室生的一雙子女,其實私下裡外室私生數不勝數。故而謝四姑娘的身世一直為人诟病,多少人猜測她是外室私生,教養的出挑才認作了妾室庶出。倒也不冤枉,謝家二房的兩個庶出确都是外室所生。謝二爺廣播種勤耕地,才挑出了兩個好苗子認祖歸宗。
“這兩個外室子女,一個是謝四姑娘,”祭歌的話頭頓了頓,瞧了瞧王雪楹臉色才道,“另一個就是謝五郎君……”也就是謝臨宸。
王雪楹绾着步搖的手停了片刻,忽而笑得釋然,“…從前我還道負了他謝臨宸幾分真心,如今看來…當初倒是被祭歌你說中了。”
她從前議親時,外祖母想方設法要給她牽了官宦人家的紅線,她用兩年的時間吃盡了屈與辱,到最後也隻謝家肯給她幾分好顔色。
說是謝臨宸不顧嫡母生母的意思,執意要娶她為妻……對彼時的王雪楹而言這與雪中送炭無異,她交付了八字要議親,雖談不上愛,但多少她心下存了幾分感激。
那會子祭歌道,謝臨宸分明就是圖她的身份…
王雪楹卻笑了:“圖我商賈的身份麼?”
倒是一語中的了,謝臨宸從來有野心她是省得的,那時竟還真傻的以為他是喜歡她才要娶她的……想來不過是他因身世接觸不到甚麼高官家的女娘…得不到權,便退而求錢,選了她這個富賈的女兒。
“嗤。”王雪楹蓦地諷笑,想她自己與謝臨宸有什麼兩樣?葉亭曦又何嘗不是她權衡之下的選擇……她那時與官宦人家看了千百次親,無不是瞞着葉家的。
“至于謝四姑娘……奴們倒是探到了關于江謝姻親的一樁秘事…”
謝家也算武将世家,謝瑤珠作為二房的庶女,也不曾被苛待,與謝琳琅一同識字學藝。
江謝定親是在張家辦的賞花會上,那是賀江寄晚遇喜的賞花會,謝家分外重視,因江家的郎君女娘都會去,謝家想搭上這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