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會見多了人，也見過了“鬼”，知道大煙這種東西，沾上就是一輩子，從沒指望過爹能戒掉。

甚至花錢供養，給他抽，是生是死許芳會都不在乎，隻求他别找麻煩。

可他錯了，錯得徹底！

有些人，你不讓他死，他就讓你死。什麼血緣至親，挨上大煙，屁都不是！

那張不人不鬼的臉上還帶着醉生夢死的沉醉，仿佛陷入了什麼美好的夢境，就連拳頭砸在臉上都隻會咯咯笑。

許芳會拽住對方的衣領，提小雞崽子似的一把提了起來，這才發現，爹全身上下已經沒幾兩肉了。

瘦骨嶙峋，隻剩一張皮包在上頭。

這還算是人嗎？

他好似不認識許芳會，更别說枉死家中的小女兒。

此刻同他說什麼都是無用的，他聽不見，更聽不進。許芳會恨透了，不僅恨爹，恨這世道，也恨死了自己。

他不是沒想過殺了他一了百了，死一個大煙鬼簡直太平常了，隻要不讓人瞧見，巡捕房自也懶得管，可他畢竟是爹。

而此刻，許芳會看着眼前瘋瘋癫癫的男人，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隻恨自己沒早下決心。

這時，爹終于睜開眼睛，喉嚨裡發出汩汩的聲響，卻沒有丁點痛苦的模樣。

抽到一定劑量，連痛都感受不到了。許芳會心裡陡然生出好些悲哀，蓦地，将手一松，在夥計上來前将人拖了出去。

他似也瘋了，跌跌撞撞将人拖去了湖邊，一把按進水裡，嘴裡喃喃着：“是我的錯，應該早點殺了你。”之後的所有事就都不會發生了。

直到死亡真正到來的這刻，爹才終于有了些反應，手臂揮舞着，掙紮着，可他的身子早就虛透了，在力量上哪裡比得過正當壯年的許芳會。

一路來有不少人看見，有人報了官，有人勸他，讓他收收手，别真鬧出人命了，但更多的是看熱鬧的人。

這年頭死個人有什麼稀奇。

老子賣兒子，兒子殺老子，作孽的事見多了，也就不覺得稀罕了。

許芳會什麼都聽不見。

他看着撲騰的水花，瘋魔了般，自言自語地重複着：“她是溺死的，你也這麼死吧，這樣才對，這才對。”

漸漸的，掙紮的幅度小了，許芳會仍不罷休，手上愈發用力，一半的手臂都沉入水中。

就聽啪地一聲，那兩隻掙紮的手終于落了下去，許芳會眼睛裡濺了水，濕潤模糊。

他想，原來殺人這樣輕易。

突然，肩頭沉沉地似被什麼按住了，有聲音說：“松手。”

許芳會不肯，那聲音又說：“老二找我，說要同你成親。你知道他的性子，無論你是殺人還是殺自己，他都是不管的。”

許芳會怔了一息，水下的人忽如回光返照般掙紮了起來，他沒防備，竟被帶着一塊朝湖面砸了下去。

下一瞬，就被一隻手穩穩地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