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不來……
雨聲淅瀝瀝萦繞在耳畔,許芳會呆幾秒,他走神了。
地上的潮氣透過皮膚鑽進了骨頭裡,許芳會感到有些難受,骨頭縫裡透出來的冷。
門口沒人,張平盛不怕他們跑掉。
事實上,即便現在将門打開,他們也根本跑不出去,許芳會渾身酥軟,那股子懶怠讓他提不起絲毫的力氣。
他太冷了。即便馮銘之抱着他,他還是冷,冷得瑟瑟發抖。
恍惚間,好像聽見了誰在叫他,急促,慌張,就算聽不清楚,許芳會也知道,那是馮銘之。
隻有他會用這麼口氣和自己說話。
馮銘之很兇,很暴躁,偶爾會像孩子似的抱住他的腰,撒嬌似的說着一些讓人膽寒的話,時常讓人感到頭痛,可他看起來卻好像十分的需要自己。
許芳會不忍心不理他。
入夜,許芳會被什麼嗆着吐出了嘴裡的水。
張平盛依然沒有回來。
許芳會呆一會兒,像是沒反應過來,這時,那碗又送到了嘴邊,馮銘之啞聲道:“喝一口。”
許芳會終于回神:“哪來的?”
“要的。”馮銘之臉色很差,嗓音粗粝的仿佛吞了把砂石。
許芳會看他片刻,突然朝着他頭上的傷伸出了手,碰到之前停了下來:“二爺,”
他像是要說什麼,卻突然忘了。
喝過水,馮銘之開始一刻不停地同他說話,說他小時候,說他的同學,幾乎說遍了他的一生。
許芳會知道,馮銘之這是怕他失去意識,一睡不起,他很想說些什麼讓馮銘之放心,可他沒有力氣,便時不時嗯一聲,讓馮銘之知道,自己還活着。
他身體很燙,卻十分的冷。
他病了。
馮銘之鼻尖蹭着許芳會的面頰,哽咽似的哼了哼,嘴裡呢喃着,讓許芳會别恨他。
“我隻有你了。”馮銘之沒了先前的氣焰,他實在害怕。
他怕許芳會也同他父母那般離他而去。
“我不恨你。”許芳會睜開眼,聲音有氣無力:“二爺,我不恨你,我感激你。”
馮銘之給了他需要的一切,即便後來……許芳會無力支撐似的垂下了眼睑。
馮家給了錢,他的命就是馮家的,就算要他的命,他亦沒什麼可說。
許芳會道:“沒人逼我。”
他從不認為馮銘之有哪裡虧待了他,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
許芳會耗盡力氣,終于擡起了一隻手臂,安撫似的摸了摸馮銘之的頭發,勾動唇角笑了笑,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我生來好像就是為了還債。”
馮銘之怔了怔,眼眶霎時便紅了。
“你知道嗎,”許芳會嘴唇翕動的幅度異常小:“我曾經不止一次對她動過殺心。”他閉上眼,自顧自地喃喃說道:“她一直哭,一直哭,她那麼小,她很餓,我知道,可我沒法子,我太累了,我也才十二歲,我差點就掐死她了。”
“太累了,二爺,真的,太累了……”
許芳會捂住胸口,嘴裡咕哝着又說了什麼,可實在太輕。
後來,馮銘之終于聽清楚,許芳會說他不會死,說馮仕謙會來找他。
馮仕謙不會來,他們互相憎惡彼此,馮銘之這麼想,卻沒有說。
許芳會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聲音極低,幾不可察:“他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