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右眼皮跳。
意思是他沒醒。
他嘴角的笑也漸漸放平、消失了。
梁爽失望地一歎,頓了頓,像是給自己鼓氣似地說道:“但至少,現在你不是隻有眼皮能動了。你能笑了。這已經是很好的事,我該知足。之前有時候我自己都恍惚覺得你真的隻是個機器人,越跟你聊天越心生寂寞。”
“不說這些了,有正經事要同你商量。”梁爽道:“曆史上,劉表去世後,劉備沒有得到荊州,被迫南渡與孫權合作。說是合作,其實幾乎可以說是寄人籬下。他娶了孫權的妹妹孫尚香,兩家聯姻結盟,共抗曹軍,赤壁一戰,燒光了曹操的水師,也奪回了荊州。但曹操退兵之後,孫劉雙方為了争奪荊州,聯盟很快瓦解,劉備暫時得到了荊州,然後繼續向西攻略入蜀,建立蜀漢。此後圍繞着荊州,三國數次征戰,不知折了多少将士在裡頭。到最後劉備一方不但沒留住荊州,還折了關羽,又搭上了張飛和劉備。此後你帶兵北伐數次,未能成功……我覺得,聯吳抗曹是對的,但是決不能以寄人籬下的方式。荊州,還是始終牢牢攥在手裡為妙,否則容易為将來留下隐患。你覺得呢?”
孔明左眼皮跳。
梁爽歎道:“可是現在要想得到荊州,談何容易……北邊曹操四十萬大軍壓境,南邊孫權也不是容易拉攏的,還有荊州我舅舅他們在旁虎視眈眈盯着咱們。我小時候嘴可太毒了,把我舅舅和姨母得罪得不輕……”
孔明聞言,隻能左眼皮跳跳,表示附和,卻不能提供任何解決方案。
“你真的不能用摩斯電碼跟我講幾句?”梁爽滿心期盼地看着他。
可惜孔明并不能看見她的眼神。他隻能右眼皮跳一跳,拒絕了她。
梁爽無奈地歎口氣:“我倒是粗粗想了個辦法,但這個辦法太簡單粗暴了,我有點不太敢實施……畢竟現在我每踏錯一步,可能都有将士為此搭上性命,我不得不謹慎行事。孔明你知道嗎,我不想讓任何人因為我而無辜枉死。前世的那個你統兵打仗,一定知道這種滋味……不知現在的你能不能明白我的心……”
梁爽将她的辦法在孔明耳邊細細說完。孔明聽罷,左眼跳了,右眼又跳,左右眼來回跳個不停,意思是他暫時也拿不準,還要再想想。
“罷了,先睡罷,我也累了,我們先休息。”梁爽道。
“荊州……荊州…… ‘獨自走下長坂坡,月色太溫柔,曹操不啰嗦,一心要那荊州,用陰謀陽謀明說暗奪的謀’……”這晚梁爽睡夢裡都是荊州。
第二天早上起來,剛好探子新得了些消息來報,梁爽聽罷大喜,問過諸葛亮的意思,兩人将方案重新打磨過,梁爽便去同劉備建議說要取襄陽,而且要快。
襄陽在新野以南,介于新野與荊州之間,是劉表的地盤。劉備當然不肯:“兄長尚未入土為安,我怎能……”
梁爽雙手捧起劉表給他的令牌和寶劍:“這是姨父的遺願,讓我為他守住他一生事業。主公,他肯将這兩件東西交給我,是因為我的背後是主公。姨父對主公的心意,主公不會不明白。姨父相信主公,主政荊州之後,必能善待劉琮。也請主公為了姨父的遺願,驅逐奸佞,捍衛荊州!此次攻占襄陽,我發誓兵不血刃,決不傷人;後續奪回荊州時,同樣如此。還請主公信我。”
“我完全相信軍師……隻是對于琮兒,我……”
梁爽道:“此系襄陽守将主動投誠,并非我等武力攻打,劉琮怨不得我們。天下人面前,我們也有話說。”
關羽張飛趙雲孫乾糜芳等人也在旁力勸。
劉備重重歎了口氣,說道:“罷!便依軍師所言。還請軍師勞心勞力,為我籌謀安排罷。”
梁爽道:“據探子來報,姨父去世後,将歸葬襄陽,但因喪事未完,故而尚未啟行。此時襄陽城中将領多至荊州奔喪,留守諸将中,尋常武夫不計,真正骁勇善戰的大将隻有兩員,一人名喚文聘,一人名喚魏延。魏延系可用之人。”
劉備問為何軍師斷定魏延可用。
梁爽認為魏延可用,當然是因為她預先知道魏延後來成為了蜀漢的人,但她卻不能照實答話。想借用《三國演義》裡諸葛亮給魏延下的判詞,說魏延腦後有反骨,但這句話絕非好話,她又不想把魏延在劉備陣營的前途早早堵死。隻好說道:“聽聞此人知機識變,相信隻要派一名合适的說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會懂得良禽擇木而栖,轉而報效明主。”
“依軍師看,何人适合做說客?”
梁爽道:“自然是我。”
張飛連忙道:“軍師不可!太危險了。上回那些人已經恨不得要把軍師吃了,這次怎能讓軍師再親入虎穴?”
梁爽道:“既是虎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關羽也搖頭道:“軍師不可……”
孫乾主動請纓,願代替軍師前往。
梁爽道:“不是我硬要逞能、害得諸位将軍和先生們為我擔心。實在是隻有我能去。隻有我拿着姨父的令牌和寶劍時它們才最有效力。”轉而向劉備道:“主公放心,我既然敢去,必然有十成的把握能全身而退。如若他們真敢把我怎麼樣,主公剛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發兵,于大局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劉備道:“若折了軍師,我如失左右臂,何來 ‘百利而無一害’?”
梁爽道:“主公若不放心,那便請趙雲将軍護送我吧。”關羽和張飛的外形太有特點,趙雲此時名聲剛起,還不像劉關張那樣舉世皆知,混進襄陽城要容易些。
劉備說讓她再帶些兵士,梁爽說怕人多導緻暴露,反而壞事。考慮到有武藝高強以一敵百的趙雲相随,劉備總算勉強答應。
梁爽道:“拙夫孔明,就拜托主公和諸位照應了。”
劉備等人紛紛道:“那是自然,軍師放心。”
梁爽将令牌揣在懷裡,寶劍塞在一堆雜貨裡,貨物用麻袋包裹捆紮得嚴嚴實實,用闆車馱着。小趙将軍駕騾車,梁爽并肩坐在他一旁,二人扮作一對民間夫婦,假裝運貨到襄陽販賣。
臨上車前,梁爽問:“将軍慣用長槍,使得慣劍麼?”趙雲道:“使得慣,軍師放心。”梁爽比個大拇指。
兩人上路,梁爽取出僞造的“過所(通關文書)”,開始給趙雲安排兩人的身份:“若路過關卡和城門時被盤問,将軍就說姓趙,因家中排行第四,故而名 ‘四’,二十七歲。我姓梁,名爽,二十六歲。你我夫婦都是新野縣人士,家住縣城南門外,今年剛成婚,沒有子嗣。”
趙雲答應着,一一謹記在心。
“逢關卡時,将軍記得上前塞給那些人一點好處,不要太多,咱們既然是扮演小販,出手不能闊綽。将軍給十餘個銅錢就夠,若他們再盤剝,就再給五個。”梁爽道:“若遇人盤查,将軍記得要與我以 ‘娘子’ ‘夫君’相稱,站得近些,看我的眼神也不要回避羞澀,否則會讓守軍起疑。”一些現代習得的親密關系相關心理學知識。
“是。雲記得了。”尚未婚配的小趙将軍單是聽她講,一張白臉就羞得紅透了,紅得像關羽。
梁爽内心狂笑:這些迂腐古闆容易害臊的古人啊哈哈哈。
兩人從前交談的機會不多,但同路而行若總不說話便很尴尬。起初趙雲絞盡腦汁不懂該聊什麼,便說了他最想說的:“軍師的兵法好生了得,末将第一次聽軍師安排博望坡一役,聽得一頭霧水,不知軍師到底要做什麼,待到後面火起,才悟透軍師用計深遠,實在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