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五點半準時開始軍訓誓師大會，許歸睡得很早。

五點半，老年大學都嫌覺少。

露珠濃重的清晨，晨光熹微——

5:03

許歸站在鏡子前，用沾水的手掌摁在翹飛的劉海，轉身麻利出門。

集合的地點在科技大樓後面，隻剩下不到三十分鐘，她得用跑的。

綠色的長條竿挂着一個淡黃色的學院帆布袋，布袋随風微揚，許歸終于出現在“集中營”。她很瘦，肩寬但薄，使得鎖骨肩頸的線條明顯，迷彩短袖腰腹處很空蕩，時而被風揉出形狀。她特地要了大一碼的褲子，把腰帶緊一緊，褲腿正好垂墜在軟膠鞋上。

卡點，真好！

大清早，胃髒還沒蘇醒，噎在肚子裡，溢出淡淡的不适，但跑了一趟，喚醒了器官，現在舒服多了。

她站在人群外，緩了一口氣，脖頸沁出一點水霧，遠處有幾道熟悉的身影，是作為引導員的幾個數字學姐。她擡腳避開，徑直走到自己的陣營。

每個陣營差不多隻有五百人，一個頂級的大學招生還不到兩千人，外界一直衆說紛壇，本校的學生倒是不甚在意。

餘光一閃，許歸蓦地蹲住，側方“開來”一個，一輛皇家騎士打扮的…機器人？！

許歸再定睛，她真的沒看錯，隻是這僞人一身迷彩外殼，當然稱不上皇家打扮，是因為它腦袋上的頭盔加上面上覆的鐵栅欄面具，讓人一眼就想到“騎士”這個形象。

不過這玩意兒隻有一具人的大緻軀體特征，并沒有刻意仿生，全身都是金屬，深綠淺綠的色彩交織，四肢尤為粗壯铮硬，但腰杆卻是一根極細的植鞣履帶，給人一種又強壯又搖搖欲墜的感覺。

不知道腳底的輪子采用的是什麼材質，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滑過來，許歸不動聲色地往後錯開一步，避開存在感極強的金屬大三角（腳），看向眼前近兩米的機械騎士。

鐵栅欄後原來是一個曲屏，印着一雙冰冷無質的眼睛。

“22号許歸，把雜物放在置物處，立即歸隊！”

…

我操什麼氣墩墩詭異童音？！

許歸的表情難得空白了幾秒，在低幼版金屬大肌肉機械騎士曲屏紅光前點頭，腳步一溜把帆布袋放好，随後22号歸隊。

5：30

誓師大會流程1——站在泥地裡聽訓。

平坦的空地上，隻有四角按了喇叭，一道沙啞音質的女中音蕩在每個人的耳邊，聲音撞在後面的科技大樓，又彈回來。

烏泱泱的兩千人站成三個方陣，淤泥沒到小腿，上半身濕熱難耐，腳下泥濘粘膩，耳邊中老年噪音煩人，非常考驗人的忍耐力。

誓師大會流程2——泥地中整理軍容。

整理軍容，換上高幫作戰靴，領口衣角帽子都要一絲不苟，腰帶要緊緊箍在肉上，機器人教官有專業的評判工具，不達标要重新全部整理十次，脫了再整，整了再脫，脫了再整……

這個最惡心，本來小腿和布膠鞋裡都是濕泥，換上靴子，裡面的泥馬上就被捂得又熱又臭，像踩在一膠厚一膠薄的流屎上。

許多奇形怪狀的機械臂握着一個形如牙線的工具，隻要細線能穿過腰帶，就是軍容不整，要重新整肅。少則幾十次，多則幾百次，靴子裡的泥越來越多，冷熱交替。

誓師大會流程3——清理泥地。

把所有淤泥鏟到尼龍袋裡，紮好背起堆成整齊的一壘，經過一中午的太陽暴曬，當作之後軍訓中的掩體。

能容納兩千人的泥，不難想象這是一個什麼規格的工程量。

把誓師大會流程走完，才能到早飯時間。

像是在進行什麼服從性測試……

在許歸重新勒死腰帶的第41次，二号陣營傳來一記大動靜。她手上動作依舊，眯住右眼用左眼望去——喧鬧中心隐約是個熟悉的身影，身量纖長，是那個叫孔淩的舍友，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面前停着的一個人身馬腿的機器人，四個蹄子有規律地在泥地上方的草地踢踏。

這學校真是邪得人啧啧稱奇。

主要這馬人的肩膀上還被甩了一個腰帶。

底下的孔淩不知嘴裡在叫罵什麼，卷毛短發下的瑩白臉龐此刻鮮紅非常，毛細血管在嫩麗的皮膚下炸開，隻見他手腳并用一下子跳到草地上，手怒指着屏幕臉，沾了泥點子的嘴巴不停。

然後怒火中燒的娃娃就被一蹄子踹回坑裡，短短不過五秒。

嘶，許歸揚眉，把卡扣固定，緩緩收回目光，剛才一幕竟然有點詭異的賞心悅目。

倏忽，她猛然扭頭，向後方望去……攢動的學生後隻有一片荒野。

……

“牙線”終于卡在腰上，許歸長呼一口氣…更呼吸不了了。腰帶卡得太死，護腰就别說了，腰是護死了，人也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