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害你沒吃到,等我改日補給你。”
這陶廠膳房的夥食十年如一日,等到下次改善夥食指不定是猴年馬月的事,知夏自然不會把祝卿安這句話放在心上。
畢竟,像她們這種卑賤的奴仆,也隻能得主子施舍才能嘗到一口肉味。
知夏将那饅頭掰開,遞給了祝卿安一半。
“你也别餓着肚子,吃飽了明日才有精神應付沈大人。”
知夏話落間,似乎反應過來什麼,她對祝卿安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将紋茶瓷燒制出來的,也不知道你怎麼突然對瓷器了如指掌……”
“但那沈大人是京城沈家的獨子,京城的沈家也是陶廠最大的客戶,你萬萬不可欺瞞他,否則……誰都救不了你這條小命。”
對上知夏擔憂的眼神,祝卿安點了點頭。
她這身燒制瓷器的手藝,就是她最大的底氣,而那沈方尋,會成為他在陶廠最後的倚仗。
祝卿安繼續留在這裡怕知夏還會問些其他難以作答的問題,便以紋茶瓷還在窯爐需要人看守的借口,緊忙離開了休憩的房屋。
眼下其他人都已入睡,祝卿安迎着知夏的目光走出門外,悄悄關緊房門。
夜色下的陶廠顯得靜谧而神秘,經過芙蓉齋,仿佛還能聞到裡面傳來的肉香味。
她的肚子也應景般傳來‘咕噜’的響聲,祝卿安歎了口氣,勉強揪下一塊饅頭塞進嘴中,想象着咀嚼着的硬饅頭正是一塊鮮嫩的美肉。
這陶廠改善一次夥食不容易,做工的奴仆肯定會一窩蜂的瘋搶,夠不夠都說不準,怎會有剩。
祝卿安懷疑自己是肚子餓了太久,出現了幻覺。
到達做工的長廊總共好幾十米,祝卿安正慢悠悠地走着,驟然聽見前方拐角處傳來瓷器擊打在硬物上開裂的聲響。
聲音短暫而急促,在這靜谧安然的夜色下祝卿安聽得尤為清晰。
與小院附近偶爾傳來的蟲鳴和犬吠聲一起試圖打破這份甯靜。
祝卿安内心的不安頓時如同夜色般濃重。
這大半夜,除了她,還有誰會在做工的院落附近遊蕩。
而且,這聲音……
祝卿安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當她轉過最後一個彎,看到窯爐房的那一刻,祝卿安的心猛地一沉。
原本應該緊閉的窯爐門敞開着,鎖頭被砸得變形,零散地躺在一邊,像是被人遺棄的玩具。
祝卿安沖上前去,輕觸爐壁,感受到裡面散發出的餘溫,破壞者顯然剛剛離開不久。
她顫抖着手,緩緩地探入窯爐内部。
然而,當她的手觸碰到那些還未定形的瓷器時,祝卿安的心徹底涼了。
已經定型的地方被人鑿的支離破碎,未定型的杯口處也被人粗暴地捏成了四不像。
原本應該精緻細膩的紋茶瓷,已無法辨認出它原本的模樣來。
祝卿安蹲下身,将那些破碎的瓷器一片片拾起,每一片都像是在割裂她的心。
她和沈方尋的約定,成了也是讓陶廠的聲譽更上一層樓,陶顯亦顯然不會跟好名聲過不去。
那究竟是誰?打碎她的紋茶瓷,破壞她與沈方尋的約定又是為了從中得到什麼樣的利益?
祝卿安想不明白,便一股腦地将瓷器碎片重新丢在木桌上。
半晌後,她認命般将瓷器的碎片聚攏在一起。
想再多都無濟于事,還不如思考下如何補救。
屋外。
阿瑩的身影隐匿在夜色的陰影中,她的目光如同狩獵者般緊緊鎖定着祝卿安的一舉一動。
同是陶廠做工的奴仆,同是在深淵中苦苦掙紮的栩栩衆生,憑什麼她祝卿安就能多得沈大人的一個眼神。
憑什麼她能有走出牢籠,即将高她一等的趨勢。
阿瑩甩着手中鎖門的鐵鍊,深沉的雙眼在夜色下隐晦不清,叫人看不透其中悲喜。
再有三個時辰,天将破曉。
祝卿安,注定交不出令沈大人滿意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