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教訓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沈方尋一手攔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祝卿安手中的文盤上。
祝卿安垂頭笑了笑,她們之前開陶瓷展覽時,越貴重的瓷器越要放在最後登場,隻有這樣才能體現出它與衆不同的華美與稀缺。
此刻雖然場景不同,卻剛好能一概而論。
祝卿安将文盤遞給李媽媽,随後越過紋茶瓷,從文盤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陶瓷花瓶來。
她跪在沈方尋面前,雙手呈上。
祝卿安勾勒的是古代人看不懂的圖案,可衆人皆探頭望着,覺得這小花瓶甚是可愛。
花瓶成三角形的樣式,在中間的位置點綴了一雙眼睛和微笑的嘴,下方用黑色的釉料包裹。
——陶瓷飯團花瓶,一直是女生們的最愛。
沈方尋自小拜師學燒制陶瓷,祝卿安有沒有真本事,一個小小的花瓶足以辨認出來。
他蠻有趣地從祝卿安手中接過,這花瓶幾乎一個手掌就能撐起,看起來小小的,燒制簡單,可這其中燒制的手法和線條的勾勒,可不是因為瓷器小,就能藏住的缺點。
而祝卿安遞上來的這個,色澤和質地都挑不出絲毫瑕疵,堪稱上品。
陶顯亦氣急敗壞地拍了下桌子,指着祝卿安便道:“你就用這小玩意糊弄大人?沒本事拿出紋茶瓷昨日就少說大話。”
祝卿安垂手,并未作答,陶顯亦顯然沒看出這陶瓷的品質來,祝卿安并不意外。
這陶顯亦究竟是空有其表還是滿腹才倫,祝卿安從第一眼就能看得出。
記憶中,老廠主病逝,膝下唯有一子,便是陶廠主陶顯亦。
他不擅讀書,隻喜玩樂,甚至連制陶這種讓他家發家緻富的手藝,陶顯亦也是不屑研究的。
算算時間,陶顯亦接管陶廠已過三年,可制陶的手藝和眼界卻絲毫沒有得到提升,反倒往奸商的路上越走越近。
如此下去,這陶廠往日的榮光必将經由陶顯亦的手,徹底走向衰敗。
祝卿安将頭埋低,沉默不語。
雖然她氣陶顯亦對陶瓷毫無品鑒還随意評價的行為,但有些話是祝卿安作為陶廠奴仆不能說、也不敢說的。
可祝卿安也看了熱鬧,沈方尋下一刻就輕聲反駁了陶顯亦的上一句。
“陶大人該是懂陶瓷的,若是以大小來論陶瓷品質的好壞,實屬外行。”
這句話讓陶顯亦的笑容僵在嘴角,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祝卿安瞧了陶顯亦一眼,也算是幫他解圍,回身便掀開遮擋住紋茶瓷的麻布。
在初生晨光的照耀下,茶杯的色澤清脆如玉,每一道線條都光滑細膩,每一滴釉色都恰到好處,青瓷的淡雅如同靜谧的湖水,又似遠山含翠,讓人一見便心生甯靜。
衆人正看得着迷,隻聽祝卿安又道:“這紋茶瓷本有兩個,可制陶中難免有所失誤,失誤那個茶具丢掉實屬浪費,小女便取其一部分,退而求其次,燒制出小小花瓶來。”
“那花瓶小而精美,想必會招京城貴女們的喜愛。”
沈方尋聞聲,神色在花瓶和茶杯中來回打量,不過半晌,似是決定了什麼。
“陶大人,你這陶廠真是卧虎藏龍,這兩種瓷器沈某甚是喜愛。”
沈方尋欣賞的眼光毫不避諱地落在祝卿安身上,随後他偏過頭,又道:“我們不妨再談些其他生意,這銀子都好商量。”
這話算是直戳陶顯亦心窩,京城沈家是大戶人家,都是些不差錢的主,這筆生意若是談下來,會讓陶廠淨掙一大筆。
陶顯亦那嘴快要咧到天上去,站起身就邀請沈方尋去了議事廳,跟着沈方尋那是寸步不離,生怕他反悔跑掉一樣。
待二人離開,李媽媽便催促着衆人回屋做工。
祝卿安将紋茶瓷和花瓶收拾穩妥,一并交給了李媽媽。
在陶廠,成型的瓷器都需交給管事放到倉庫統一保管,不許自留。
待回到做工的屋子,知夏很快小跑過來,一邊拍着胸脯一邊後怕道:“你一大早在那屋裡磨蹭什麼呢,吓得我以為你昨日大話說過了頭,是紋茶瓷拿不出,不敢出來呢。”
祝卿安下意識藏起自己還有稍稍有些抖的右臂來,還别說,她是真的差點拿不出這紋茶瓷了。
好在自己平日裡燒制陶瓷也不會燒制獨一份,尤其是這種需要按時交出的,都會抽空閑再準備一份。
這麼多年的習慣沒用上,反倒穿越來這裡用上了。
祝卿安笑了笑,剛想說些什麼,身後突然傳來冷哼聲,阿瑩帶着極為不屑的笑容從祝卿安身邊走過。
眼下李媽媽和陶廠主都不在,想到阿瑩前兩次對自己散發的惡意,祝卿安便擡起一腳直接擋住了她的去路。
祝卿安露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來,關切道:“呦,阿瑩妹妹這臉怎麼腫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