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從前是個正經嚴肅的小道修,如今,卻比一些狐妖還要狡猾。
藍妩歎了一口氣,揉着揉着,便覺得掌心濕漉漉的,她停下動作,想要抽出手,卻被季泠月抓住,女人潋滟雙眸瞧了她一眼,顫聲道:“不能……不能半途而廢。”
藍妩歪過腦袋,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又騙我呢?”
季泠月:“沒……”
話未說完,她忽然臉色一變,擡手伸向藍妩的臉,藍妩長睫一顫,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視野收窄,臉上被蓋上了什麼東西。
幾乎在同時,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個驚喜的聲音喚道:“師姐!”
藍妩一怔,不敢再動,而季泠月不知從哪兒拽出一個袍子,嚴嚴實實蓋在腰上,等顧長離從沙丘上小跑下來,看見的,便是面無表情倚在銀發女人懷裡的自家師姐。
他懵了下,下意識看向藍妩,藍妩也擡頭看着他。
銀發垂落而下,陽光傾灑在堅硬的面具上,折射出燦燦金芒,那雙異于人類的眼眸也染上了不規則的碎金,越發顯得妖異。
顧長離蓦地一僵,失聲道:“妖怪!”
“不要大驚小怪,”季泠月不客氣道:“她是我新收的妖獸。”
“妖獸?可是,可是……師姐不是隻收靈獸嗎?”他依舊困惑不已,擡高聲音道:“而且,妖是不可信的,師尊說了,我們最好不要和妖怪扯上關系。”
藍妩動了動耳朵,意識到他說的師尊,估計就是秦嶼,果然是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這個叫長離的少年,雖年紀輕輕,對妖卻十分冷酷決絕,甚至有故意折磨之意,總之,藍妩不怎麼待見他。
季泠月蹙起眉,似乎有些不耐:“我已與她結下獸契,你不必操心,倒是你,你是單獨一人嗎?怎麼找到我的?”
顧長離搖頭:“不是,後面還有一些其他門派的人,應該一會兒就過來了,我是瞧見丹青在天上,覺得你應該在附近,才提前跑到這邊來的。”
季泠月默了下,頭疼地閉上眼:“是嗎?”
過了不久,顧長離口中所說的其他門派的人斷斷續續都趕來了,不少人注意到這裡成片的沙蘭,又驚又喜,忍着嗆人的辣味兒前仆後繼跳了進去,大把大把采摘起來。
借口自己頭暈的季泠月又躺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挺直腰,捏着藍妩的手,小心翼翼拿着手帕幫她擦幹淨。
片刻後,季泠月看着擦得不能再幹淨的手,低聲道:“好了。”
藍妩嗯了聲,拉着她站起來,很快便有其他門派的人過來與季泠月搭話,藍妩無所事事,環着雙臂站在一旁,不一會兒,就被花田裡涕淚橫流的修士們逗笑了。
想到季泠月之前說的話,藍妩蹙起眉,糾結半晌,慢騰騰走過去,彎腰撿起了落在地上的一株沙蘭。
“哎,那個是我……”說話的人看見她的模樣,頓時閉上嘴,猶豫了會兒,幹巴巴道:“是你啊,既然你想要,就拿走吧。”
藍妩挑了挑眉:“你給我,是看在季泠月的面子上嗎?”
那人退了一步,道:“不然呢?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的主人是季泠月,我怎麼惹得起?”
藍妩抿緊唇,垂下眼睫,忽然不想要這株花了,她走開幾步,消除掉散發着濃烈氣味的花蕊,随手遞給一個路過的女弟子:“送你了。”
那人一怔,下意識接住,無措道:“為,為什麼?”
藍妩沒回答她,視線從她肩上越過去,對上季泠月怔然的目光。她仍然站在交談的人身邊,眼睛卻直勾勾看着這邊,或者說,看着那名弟子手裡的花。
她的視線一直黏在那朵花上,直到看不見,才慢吞吞轉過頭,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藍妩。
藍妩不想和她對視,背過身朝僻靜處走去,隻是剛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驚訝道:“季師姐?”
藍妩一怔,下意識轉頭看去,卻見季泠月不知何時走到了那名女弟子身邊,伸出了一隻手:“給我。”
女弟子愣了下,不安地看着季泠月清冷的臉龐,小心把花放了上去:“季師姐要花嗎,我這還有幾朵,你若是想要……”
她話還沒說完,季泠月就面無表情地抓緊那朵花,用力一捏,花瓣便化成了齑粉,從她掌心紛紛揚揚落下。
在一陣驚呼聲中,她扭頭望着藍妩,隔着漫漫黃沙,揚起了一個無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