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風聲乍起,群鳥驚飛,平靜的空氣中登時蕩開一圈圈透明的漣漪,以季泠月手指為中心向四周蔓延。
阿鯉下意識睜大眼睛,驚奇地擡起頭,而藍妩适時解釋:“這是結界,能夠提醒主人有客前來,若硬闖,就會陷入無法走出的迷障。”
阿鯉哦了一聲:“就跟蓬萊島一樣嗎?”
藍妩一怔:“你怎麼知道?”
虞山葉在一旁插嘴:“我告訴她的。”
“……好吧,确實差不多。”
幾人正竊竊私語,季泠月卻退了一步,道:“來了。”
話音剛落,眼前如水般流動的結界便忽然分開一道口子,一黃衣女子也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在太虛秘境初見時,萱玉還是滿臉血污的模樣,不久前送小九來此,藍妩也并未離開飛舟,因此,這還是她頭一次看清萱玉的臉。
女人生得并不算出挑,但一雙翦水秋瞳分外靈動,身上還有一股很令妖獸喜歡的氣味兒,藍妩忍不住嗅了嗅,被吸引着往前走了兩步,季泠月則拱了拱手,垂首道:“叨擾了。”
“哪裡。”萱玉溫聲道:“你來的目的,在信中已經寫得很清楚了,請進。”
季泠月嗯了聲,招呼其餘三人跟上,魚貫而入後,那僅餘一人通過的口子便又合上了,回頭看,仍是與方才别無二緻的幽深叢林。
但前方,卻是陽光爛漫、布滿繁花的碧綠山谷。
一步之差,便是如此截然不同的景象。
藍妩也忍不住四處張望起來,在她肉眼可見的地方,竟然就有幾隻虎豹與麋鹿在悠然踱步。雖然是尚不能化人的妖獸,但能夠如此散漫,皮毛又生得油光锃亮,可見平時日子過得有多麼滋潤。
“這次論仙大會,你不去參加嗎?”
“不去。”萱玉搖搖頭:“比來比去,也沒什麼意思,冠首無外乎又是你,不過,如今你也不去,倒讓第三名占了便宜。”
季泠月淺笑,又問:“你的傷好利索了嗎?”
“差不多了,也已經這麼多天了。”
說着,萱玉往身後瞟了一眼:“那就是你結契的妖獸嗎?是……海族嗎?”
季泠月嗯了聲:“不錯,是條銀鯉。”
“銀鯉?”萱玉微微蹙眉,又打量了藍妩幾眼,才道:“不過,你能契約妖獸已經足夠令我驚訝了,以前還聽你說,你這輩子都不會契約妖獸,沒想到這才二十多年,你就改變主意了。”
季泠月眨了下眼,不願在這件事上多說,幹咳一聲,轉移話題問道:“你的狐狸呢?”
哪知這句話一出口,萱玉就變了臉色,她捏了捏拳,低聲道:“我把她放了。”
“放了?”
“嗯。”萱玉垂下眸,含糊道:“她不适合做被人結契的妖怪,我就……就把她放了。”
“……”
看來,她們都有各自的秘密。
兩人對視一眼後,心照不宣地移開了視線。
待到山谷深處,便見不遠處的靜谧溪流旁林立着幾棟簡樸的木屋,萱玉指了指,道:“這幾座屋子都是空的,你們想住多久都行,平時這裡也就我一人,孤單得很,你們在這兒的話,還可以和我聊聊天,解解悶。”
“多謝。”
“謝什麼?”萱玉搖搖頭,看了藍妩一眼,又快步走進其中一個屋子,沒一會兒,就端了一個小箱子出來:“這裡是我平時給妖獸們治病療傷用的藥,對妖獸有奇效,若不嫌棄,盡管拿去用。”
藍妩搖頭:“怎麼會嫌棄,真是太感謝你了。”
這時,虞山葉卻出聲道:“既然你們已經已經安置好了,那我也該回去了。”
季泠月一怔:“怎麼,你不多留幾日嗎?”
虞山葉搖頭:“不了,畢竟我還在宗門裡,要聽宗門的安排,等那勞什子大會結束了,我再來找你們,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我還能捎消息回來。”
季泠月猶豫了下:“好吧,那我送送你。”
虞山葉笑了一聲:“送什麼?咱倆的關系,還用得上這麼客氣嗎?”
“别人我才不送呢。”季泠月說着,叮囑藍妩坐下休息,又向阿鯉道:“看好你師傅。”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季泠月嗯了聲,正要和虞山葉一起往外走,就被萱玉叫住,女人朝她遞過來一塊玉牌,溫和道:“拿着,有了這個,這個結界你就能自由出入了。”
“好。”
兩人轉身離開,漸行漸遠,藍妩遙遙望着她們的背影,過了會兒,看向身邊的阿鯉,發現她也眼巴巴看着那個方向,蹙着眉,似有不舍。
她忍不住勸道:“你要是舍不得山葉,就也去送送嘛。”
阿鯉一怔,慌亂地眨了眨眼,支吾道:“我,我沒有舍不得她,我就是……就是來人間之後,一直,一直和她待在一塊,有些不習慣罷了……
“是嗎?”藍妩問道:“早上你和她吵得那麼厲害,還以為你讨厭她呢?”
“我沒有不喜歡她……”阿鯉撅了噘嘴,嘟囔道:“是她總要逗我。”
藍妩笑了一聲,摸了摸她的腦袋,沒再說話。
送走虞山葉後,夜幕已然低垂,而山中寂寂,遠處城鎮裡的燈火漸次熄滅,隻餘星星點點的一點微光,季泠月走在回去的路上,腳下不時踏到斷裂的枯枝,發出嘎吱聲響,行至兩棵松樹下時,她從懷裡掏出玉牌,正要開啟結界,卻忽然感受到身後乍起的幽冷寒意。
風聲襲來,季泠月耳朵一動,反應極快地側身躲過一劍,又後退兩步,避開向她胸口拍來的一掌。
沒了武器,她順手撿起地上一根枯枝,蘊起靈力向前橫掃而去,那妖怪也機敏極了,腰身以不可想象的角度彎了下去,兩手在地上一撐,便輕盈躍出去幾丈遠。
林中重又陷入寂靜,兩人一動不動,警惕注視着對方。
烏雲散去,月光穿過枝丫落了下來,照出兩道斜斜的影子,季泠月這才看清那妖怪的長相,一雙上挑的眉眼,一張朱紅的嘴唇,即便滿臉殺意,也仍是豔麗動人。
她卻蓦地蹙起眉,驚疑不定道:“你,不是那隻狐妖嗎?”